第5章
净敛注意到了桑窈的目光,眼眸一眯。咦,桑姑娘老看他家主子干什么?
他疲惫的内心再次涌出活力,他家主子除了能力强长的俊几乎没有别的长处。真是,桑姑娘,你别太爱他。
桑窈收回目光,然后果断道:“没有。”
开玩笑,那种下流东西她怎么可能再次交给谢韫。
再说,估计谢韫也不想让她看见吧。
她代入一下谢韫,只觉得要是自己写的这淫晦东西被当事人看见了,简直恨不得当场饮恨黄泉。
净敛面露失望,看来他的册子是真的不见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两天过去,他已经渐渐麻木,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几天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地方,寝食难安,如今看来是到了要放弃的时候了。
但没关系,区区一个本子罢了,大不了他再创作一本。
年轻的男人点了点头,礼貌道:“这样啊,打扰姑娘了。”
他说完要走,桑窈又叫住了他,犹疑着道:“净敛,是你主子叫你过来的吗,那个册子,是你主子的东西?”
净敛愣了一下,然后如实道:“不是的,是我的。”
桑窈哦了一声,一点也不信。
她心道高门侍从果真不是好当的,什么都得替主子着想,替主子背锅,帮主子找东西,还不能露馅还得受主子的气。
净敛颔首道:“那姑娘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走了。”
桑窈嗯了一声,由衷道:“保重身体。”
没过一会,桑印便随同几位大臣一起入了坐,桑窈熟练的跟着自己的父亲,然后坐在了桑印斜后侧的条案上。
不久,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到场,桑窈起身随同众人一起拜见,结果一抬头,看见谢韫竟正好坐在她的对面。
他们隔着一条宽敞的过道,桑窈前面还坐着她的父亲,虽说不近,但这样的位置,谢韫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桑窈尴尬的坐着,一想到谢韫在注意自己,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她默默低下头,突然开始后悔。
早知道今天出门穿那件藏蓝的裙子了,那件衣裳显得她苗条一些。
她体态相对旁的女子要丰盈一些,以至于她常常觉得自己生的太不正经,今天这件藕粉的襦裙并没有遮掩住她的不正经。
她懊悔半天,然后发现谢韫似乎半分目光都没给她。
少女的嘴角垮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转而心想干嘛要穿给他看。
净敛回去之后,虽说心情不佳,但还是一本正经禀报:“公子,都办妥了。”
谢韫嗯了一声,对于净敛的擅离职守不太满意,随口道:“又去找她了。”
净敛面色尴尬,道:“属下同桑姑娘算是朋友,方才同她问点私事。”
谢韫没理他。
净敛又自觉道:“公子,刘监丞于昨日返京,下面的人已经第一时间汇报于他沈大人之事,沈大人一招供,他定然会坐不住的。”
谢韫呵笑一声,道:“他跟沈苛都拜于我父亲门下,如今数十年弹指一挥,他们功成名就,倒是忘了当初是谁给的庇护了。”
人大概都是如此。
欲壑难填,恒古的难题。
净敛心中不由暗叹,然后道:“连损两位老臣,不知五殿下会不会知难而退。”
谢氏与皇权的博弈并非一两天,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孩子心性,皇室中人大都默认太子迟早易位。
如今来看,夺嫡最大可能就是五皇子,他曾多次拉拢谢氏无果,这段时间竟然开始暗中拆除谢家势力。
因近些年,谢家有意收敛锋芒,不欲与皇权争锋,但退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如今那些皇子还没即位,竟先想着将收拢皇权了。
而那位刘姓监丞的确没想到,他不过南下一趟,再回来时已经成了弃子。
沈苛的死看似是意外,实则是谢韫对他的敲打。
他战战兢兢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丝毫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他正对面的谢韫。
沈苛好歹跟了谢阁老六七年,这谢韫竟然说杀就杀。
但他越不看,巨大的恐慌就使得他的心绪越来越紧绷,他畏惧于引起谢韫的注意,也害怕袒露于他的目光下。
隔了一会,他还是悄悄抬起眼皮看了过去,越过一道藕粉色的身影,他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平静的双眸。
谢韫的目光毫不遮掩,他面容之上无甚情绪,却令人遍体生寒。
……
而此刻,坐在刘监丞正前方的桑窈,早就发觉到了不对。
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她心中有了猜测,偷偷抬起眼皮看过去。
果然!谢韫真的在偷看她。
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桑窈只瞥了一眼就倏然收回目光,双颊顿时染上绯红,她越发不自在,吃东西都不好意思再吃了。
这目光如同实质,隔了一会她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怎么还在看啊。
这男人为什么不能收敛一下,人那么多,他知不知道他的眼神很明显啊?
桑窈越想越觉得难受,她几乎如坐针毡,手指紧紧握着裙摆,小脸也越来越红,一路红到少女匀称的锁骨。
他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却下流的东西吧?
不准想啊啊啊啊。
……别看了别看了,会被发现的,真的好烦啊。
再瞥一眼。
怎么还在看啊?
桑窈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羞得脑袋都要裂开,她呼出一口气,实在是受不了了。
然后一下子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谢韫。
她的动作有些明显,目光直接,于是谢韫的注意力被迫被这个红彤彤的小姑娘吸引。
两人对上视线,谢韫不解。
紧接着,少女顶着张绯红的脸庞,红唇紧抿,又气又羞,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谢韫:“……?”
紧接着,桑窈微微启唇,对着谢韫做了个口型。
谢韫盯着少女的红唇,逐字辨认。
她说的大概是:
“别、看、我。”
第8章
羞红
谢韫眉头微蹙,并不理解。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读唇语的能力,只是对面这位,确定是在和他说话?
谢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
确实是对他说的。
还没思忖出结果,对面就看起来更凶了。
虽然她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苹果脸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他淡声询问净敛,“今天很热?”
净敛不明所以,耐心回复:“回公子,大雨初晴,日光清透,不热的。”
谢韫道:“那看来你的那位朋友恐怕得提前离席了。”
什么朋友?
净敛不解,嗯了一声看向了对面的桑窈。
入眼是一颗红润可爱的小脸蛋,像颗小苹果。长睫低垂,美人乌发雪肤,五官精致又明艳,裸露的肌肤透出一种矛盾的纯真与妩媚。
在一众素色里,唯有她是那颗最璀璨的明珠。
好美。
他大胆畅想,怎么,你这木头终于发现桑姑娘的美,打算跟人幽会顺带再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俩去吧,我一定好好望风。
畅想完毕,他恭恭敬敬道:“公子何出此言?”
谢韫道:“她兴许是发热了,看她这会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
不出所料,就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过等等,公子什么时候会关心别人发不发热了?
……
警告完之后,谢韫果然没有再次盯着她看了,桑窈如释重负。
她呼出一口气,捏起桌上的一块荔枝奶糕,正欲塞到嘴里,又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胸前的起伏。
“……”烦
她胡乱的想,时下女子追求纤细柔弱,像她这种天生丰盈的一点儿也不占好处,显得很不正经。
她默默扫了一圈,愤恨的发现在坐的就她这儿最不正经。
她又啪的一下把荔枝奶糕放下,没心情吃了。
直到过了一会,一旁的父亲侧身过来,念叨道:“你看看人家。”
桑窈遂而再次抬眸,原来是刚在正在她跑神时,那位成天被父亲夸赞的尚书家的女儿上去献舞了。
台上女子形如弱柳扶风,一身烟紫轻纱,长袖曼舞,舞姿婀娜含蓄,抬腕低眉间,青丝飞舞。
明明跳的是妩媚多姿的舞,看着却依旧端庄清丽,让人生不出半分绮丽心思。
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台上这柔软的身影上。
桑窈也在看。
这就是父亲常常提及的尚书之女,李瑶阁。
桑窈原本很喜欢她,觉得她跟姐姐一样像个仙女。
但后来她就不喜欢了。
其实桑窈原来并不是个害怕同人交流的人,反而她性格好,旁人都愿意同她打交道。
她跟李瑶阁也曾勉强算是好友。
但李瑶阁不缺朋友,她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小姐妹,一开始桑窈同她们在一起时,她们只是有意无意的贬低她的家境,让她跑跑腿,那时桑窈还天真的以为她们可能不是故意的。
但后来李瑶阁等人就开始出言侮辱她的相貌,认定桑窈接近她是为了勾引李尚书,意图做她父亲的小妾。
李尚书已年近五十,而桑窈那年不过十六。
那时她特别生气,但她嘴巴笨,绞尽脑汁的每一句辩解都会被曲解为其他意思。
她急得掉眼泪,苍白的说我没有,那群人反而指着她笑得更开心了。
这些事情她没有告诉过父亲,但那天从尚书府回来以后,她就越发抗拒同人交流,也不想再抛头露面。
胡思乱想之际,她看见台上的李瑶阁已经莲步轻移至谢韫附近。恰巧此时她腰上悬挂的玉珠不慎掉落,落在谢韫面前的条案上。
玉珠在那宽阔的案桌上弹啊弹,然后停在了谢韫的手边。
桑窈看向谢韫,谢韫似乎并未留意那枚调皮的珠子,他的目光停在台上面容姣好的少女身上。
谢韫从来都犹如上京城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但他的难以接近并不仅体现在他尊贵的身份与这张俊美薄情的脸上。
还有他的态度。
他对所有对他表爱慕的男女,都一视同仁的不假辞色。
但就算如此,高门贵族间的男女暧昧向来为人所乐道,而在众人眼中,家世显赫,温婉贤淑的李瑶阁就是同谢韫最配之人。
他看的有点认真。
桑窈面无表情的想。
谢韫的确看的认真,他沉吟半天,分析道:“李氏这是有意结亲皇室?”
不怪谢韫如是想,这是太子千岁宴,在这种场合下献艺多半就是想结亲。可如今太子之位不稳,李尚书看着并不像那样莽撞之人。
净敛清了清嗓子,道:“属下认为非也。”
谢韫睨他一眼:“你有什么拙见?”
净敛道:“属下认为,李姑娘这舞八成是跳给您看的。”
谢韫没搭理他。
净敛又解释道:“一月之前,李姑娘曾给您赠过香囊。”
虽然这香囊被他给拦下了。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公子,夫人这两日催的紧,据属下所知,夫人同尚书夫人已经就此事论过两回了,只要您一松口,择日就能成婚。”
眼看谢韫脸色越来越差,净敛又心一横,一口气说完了:“夫人已经因您的婚事操心两年多了,就算不是李姑娘,您也得考虑成婚了。就连老爷最近也道您若是再不松口,就直接把您革职叫您清醒清醒。”
净敛心中叹气,主子如今已二十有二,身边却从未有过女人。
以前还好,这段日子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就连夫人都怀疑开始怀疑主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还为此找过郎中。
他就罢了,因为自幼同谢韫一起长大,知道谢韫身体条件不仅没问题还非常强悍,但旁人不会这么想。
其实净敛多少也知道一些主子一直回避婚事的缘由。
一来是谢韫生性如此,他对情爱确实不感兴趣。
二来也是因为,世家大多都为功利性结亲,双方各有所图,携手并进。
但谢韫不喜如此,他性情孤僻,边界感极强,他不愿依赖于妻子母族,也不愿因夫妻而给予谁便利,最好双方各不相干。
内宅中的暗自揣测,算计,谋划等小动作他都不喜,他是个对所有事情都要求绝对主导的人。
他继续道:“公子,依我看,你确实该考虑一番您的婚事了。”
谢韫:“你的拙见确实毫无用处。”
净敛:“……”
他目视前方,只当没听见。
虽说他非常想让桑窈和谢韫在一起,但也知道这是他痴心妄想。遂而只得违心道:
“公子,您总该娶妻的。夫人说四月就有个好日子,是她特地找寻秋寺的大师算过的,极宜嫁娶。”
“况且目前看来,李尚书之女善良聪慧又国色天香,同您的确最为相配。”
个屁。
“您觉得呢。”
谢韫冷漠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闭上你那张嘴。”
好嘞,正好不太想劝。
不知什么时候起,台上的舞蹈已经悄然结束,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夸赞声,甚至连皇帝都开口赞扬。
桑窈百无聊赖的坐着,并不关心。
不久后,帝王离席,气氛轻松下来。
觥筹交错之际,桑窈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了对面的谢韫。
她这才发现,已经换了身衣裳的李瑶阁不知何时起,竟来到了谢韫面前。
桑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看起来很登对。
席上悄无声息间,已有不少人目光都汇集在那两人身上。
李瑶阁是来找那颗掉落的珠子的。
那颗珠子本不重要,但因为它落在了谢韫手侧,它就变得重要了起来。
但男人的应答一如既往的冷淡,在她提出要拿回珠子时,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自己手臂,洁白圆润的珠子静静躺在上面。
他甚至不愿意抬手将珠子递给她。
她盯着男人英俊却淡漠的眉眼,偏不主动去拿,而是朝他伸出手,柔柔道:“多谢公子。”
洁白的掌心停在谢韫面前。
她这一动作多少带些逼迫之意,她似乎笃定谢韫会亲手递给她。
桑窈坐在他们对面,静静看着。
她盯着谢韫的眉眼,在心中猜测他会不会帮她。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亦不会有什么人说闲话,甚至比不得上次她在他旁边摔倒。
但气氛就是突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此刻的谢韫并没意识到气氛的紧绷,他只是突然察觉到对面目光炽热,犹如实质。
他慢悠悠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发现又是刚才那个小苹果。
不过她看起来已经没那么红了,变成了一颗精致的雪梨。
正光明正大偷看的桑窈不由心神一凛,慌忙移开目光,不明白他突然看她干嘛。
“公子?”李瑶阁轻轻开口提醒。
谢韫眉头轻蹙,显然是不耐烦了,他沉声开口:“净敛。”
早就准备好的净敛闻声连忙弯腰,迅速捏起那颗珠子,恭敬的递道李瑶阁手里,动作行云流水,脸上的笑意堪称完美:
“姑娘拿好。”
李瑶阁神色僵硬片刻,才道:“……多谢。”
净敛递完珠子,直直站好,对于主子这一视同仁的冷漠颇为满意。
他还顺道看了一眼对面的桑窈。
桑姑娘你放心,除了夫人和老夫人,至今没有哪个女人碰过主子一根手指头。
而桑窈此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波澜壮阔。
他们俩在干嘛,为什么都在看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是,为什么刚才要突然看一眼她后才拒绝李瑶阁?
净敛之后那欣慰又满意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桑窈捏紧衣袖,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谢韫刚才不会是因为她吧?
……他以为她在意这件事,所以想让她别误会,于是特意做给她看吗。
第9章
充盈
席上仍旧推杯换盏。
谢韫在方才已经起身离席了,桑窈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但她跟谢韫不一样,只能等众人都走了她才能走。
桑印搁下酒杯,看向前方高台之上的皇室宗族,目光落在那道颀长俊秀的身影上,低声感叹道:“五殿下的确有天人之姿啊。”
皇帝已经提前离席,上面除却太后与皇后,便只剩几位皇子。
这其中风骨最佳的当属此刻正同大臣侃侃而谈的五殿下陆廷,男人生了张如玉脸庞,尊贵无比,自在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