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2章

    在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原来现实世界有一种病,比鬼神之力还可怕。

    “可这些死者,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邵陵缓了缓神,“他们这样做,是否有什么目的?是否和寻找签名有关?”

    “我想,操纵这些死者的,也许并不是他们本人的意志,而是……寄宿在他们血液中的埃博拉病毒的意志。”秦赐微微偏脸,望着墙壁上被何棠甩溅上去的污血,“在这一点上,它们还是被赋予了超自然之力。我们这些人就是新的宿生,它们拼了命地想要寄生在我们的身上,所以才会对我们发动包围式的攻击。”

    “埃博拉病毒真的是具有意识的活体吗?”朱浩文问。

    “按理说,病毒不是生物,不能算做活体,但,”秦赐重新看向眼前的众人,“但埃博拉病毒很特殊。对于它究竟是否是生物这一点,生物学家们持有不同的观点。

    “当埃博拉病毒处于细胞结构之外的时候,它们是静止的,没有生命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甚至可以结成晶体。

    “但当它们被吸附进细胞结构里之后,就会立即像获得了生命一样,把宿主的细胞当作复制自己的原料,然后将之杀死。

    “所以有人认为,这种特质使得埃博拉病毒处于生命和非生命之间的一个灰色地带,说它最可怕诡异的一点是‘非生非死,脚踏阴阳两界’。埃博拉的遗传信息载体,被认为是最古老最原始的生命编码机制,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地球历史的早期。

    “所以,它究竟是否具有‘生命’和意识,这一点我也无法确定。”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发生的‘血案’的真相,那么我们距离找到签名也就不远了,”柯寻的语气里带着鼓励和乐观,“秦哥,我们还有时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不要放弃!”

    秦赐笑了笑,轻轻点头,有些慨然地望向田扬所在的地方,叹了一声:“遗憾的是,田扬没能来得及说出那条关于年代的线索。”

    “不,他已经告诉我了。”柯寻的声音低沉下来。

    在死前的最后时刻,尽管田扬已经无法再说话,尽管那个时候他的人格已经被埃博拉病毒杀死,但他仍然拼尽了最后的努力,将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用他相信柯寻一定能看懂的方式,传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丰快递小哥:瑆玥的快件!

    〖您的刀片订单已签收!〗

    某通快递小哥:瑆玥的快件!

    〖您的刀片订单已签收!〗

    某达快递小哥:瑆玥的快件!

    〖您的刀片订单已签收!〗

    某东快递小哥:瑆玥的快件!

    〖您的刀片订单已签收!〗

    ……

    瑆玥:……

    读者:这是来自全国各地四海八方读者朋友对你的慰问,感动吗?

    瑆玥:不敢动,不敢动……【笑哭.gif】

    秦赐:看来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了呢【微笑.gif】(默默收起手术刀)。

    ————

    在这里给早早就猜出埃博拉的评论区大佬们跪献82年的可乐!话说,我记得好像这一画才发了三五章,还没有发到第一个死者的时候就有大佬猜出了埃博拉,简直太厉害了!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另外让我感到特惊恐的是,在写这一画的过程中,新闻里又发布了在刚果那边爆发的新的埃博拉疫情,这种微妙的巧合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配合剧情了,巧得让人害怕……难道……我就是画推本推?emmm……

    最后本画推再吓唬一下对埃博拉不太了解的小仙女们:这章里面对埃博拉病况的描写,基本上是真实的,(除非我查阅的十几篇资料都用了艺术夸张的手法来表现它),所以这么一想,就更觉得可怕了,我初次了解到这种病毒的时候真的是吓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是那种从心底里往外翻涌着寒气的害怕。

    最后希望这一次的疫情能够尽快消灭,保佑疫区的人们!

    第292章

    Restart-17┃更新,再造,重启。

    “他死前,对我做了这个手势。”柯寻抬手,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卫东看见,先是一怔,而后一震:“啊!这是——那次市运会——”

    “对,就是那次。”柯寻微微点头,“那次市运会,用了我们学校的运动场做为主赛场,所以观众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当时东子田扬他们带动全场给我加油,所有人都比出这个手势。这不是‘OK’的意思,这个手势代表着我当时身上背的号码。‘O’代表0,中指代表1,无名指和小指代表2,所以,我当时的参赛号码是,012。”

    “——2012!”大家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我们看到过的一些食品包装袋上的日期是2字打头,结合田扬传达出来的012这个数字,看来这幅画里所描绘的事件发生的年代背景,就是2012年无疑了。”邵陵道。

    “可这就太奇怪了,”顾青青道,“假如画家画的是2012年的现实世界,那如果有地方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为什么新闻里从来没有报道过呢?”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被报道出来。”朱浩文的话一如既往地犀利。

    “不,这幅画所画的内容并非绝对的现实事件,”牧怿然道,“森林里的植被混乱,绝不像是画家的一时疏忽造成的错误,我更倾向于这是画者的有意为之,所以照此看来,这幅画更像是卫东所说过的,是一幅象征主义画作,这幅画里发生和展示着的一切,都具有象征意义或来自于画家的某种想象和暗喻。”

    “那么这个被模糊掉的年代,与其说是故意给我们增加寻找线索的难度,倒不如说,其实反而是在给我们指出重点。”邵陵道,“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年份——2012年,不同于本世纪的任何一个年份,这是一个有太多传闻和遐想的数字了。”

    “2012,世界末日?”罗勏张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我感觉,画推把事情越搞越大了,以前再怎么着也都是小范围,现在直接上升到全地球了……”

    “可2012世界末日根本就是个谣言,”卫东也红着两天两夜未睡的倦涩的眼睛,“我们难道要在谣言里找线索?”

    “或许重点不在2012,而在于世界末日。”秦赐低沉着声音,“之所以要把年代模糊掉,就是为了等我们找到年代的线索之后,用它来指向一个事实,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一提到2012,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它和世界末日联系在一起,所以2012可能只相当于一个箭头,它所指向的‘世界末日’才是重点。比如,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世界末日?”

    ……埃博拉。

    这个答案在所有人的心中像撞裂了壁垒一般轰然嵌入,面对着脸色苍白充满疲惫的秦赐,没有人将这个答案说出口。

    “别忘了我们已经得到的其他的线索,”朱浩文在团队里始终担当着理智冷静的角色,他率先打破这短暂的让人难受的静默,“我认为地球上的天气全面变暖有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他一直很在意这幅画里炎热的气候。

    “以及空气污染?”方菲接道,指了指窗外,那外面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天空,“那是雾霾吧?”

    “没错,是雾霾,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雾霾。”卫东肯定地点头,“我和柯儿太熟悉这种天儿了,Z市的雾霾污染程度排得上全国前三。”

    “全球气候变暖是因为人类大量焚烧化石燃料造成的,”顾青青背书一般说道,“比如石油工业的生产制造过程,比如冬天取暖时大量燃烧煤炭,再比如大肆砍伐森林,然后用来焚烧等等,这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从而产生温室效应。全球变暖会导致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会打破大自然的生态系统平衡,最后会危害到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包括人类。”

    “空气污染、生态破坏,还有……”还有恐怖的传染病,罗勏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然后世界末日,这跟这幅画的主题《重启》有什么关联呢?”

    “难道是……地球毁灭后重新开始的意思?”邵陵看向牧怿然。

    “2012世界末日的说法,来自玛雅预言,从1992年至2012年,这20年被称为‘地球更新期’,更新完毕后,地球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牧怿然道,“这么看来,把这种更新重来的情况称为‘重启’,似乎也不无道理。”

    “玛雅预言中的2012年地球更新,指的是一个轮回结束,开启一个新的轮回,而并不是指世界末日,”顾青青一板一眼地为牧怿然做了个补充,“所以,我们得到的2012年这条线索,指向的应该是‘更新’、‘轮回’或‘重启’,而不是世界末日。”

    “这样说的话,我国古典奇书《推背图》里也曾十分巧合地出现过相同的预言,”邵陵接道,“《推背图》第五十二象里颂曰:‘乾坤再造在角亢’。有人解释为:角亢,指的是东方青龙七宿,寓指龙年,而2012年正好是龙年。‘乾坤再造’就更不必说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所以,‘乾坤再造’与‘地球更新’,再与‘重启’放在一起,已经十分明显地指向了同一种情况。”

    “更新再造,开启轮回?”卫东道。

    “这其实还是世界末日吧,”柯寻道,“不,严谨一点来说是人类末日,地球依然存在,但人类会灭亡。然后开始一轮新的生物进化,从猿到人,从石器时代到……唔,现在算是什么时代,信息时代?还是,核时代?”

    牧怿然闻言眸光一闪,正要接着开口,突听得“咚”地一声,大家忙循声看去,却见是吴悠栽倒在了桌面上,像是晕厥了过去。

    众人心下一沉,离她最近的方菲蹲身伸手在她额头上试探了片刻,抬头望向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的大家,道:“没事,是单纯地晕厥。”

    入画者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这期间又饱受炎热、干渴、饥饿和惊吓的折磨,体质和精神稍弱一些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有些撑不住。

    邵陵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夜晚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所房子再说吧。”

    对于惨死在身边的两个同伴,大家不忍再看也不忍再提,默默地离开了这所房子,外面的天色将将亮起,空气里并没有黎明的清新,吸入鼻腔的除了浓浓的血腥气外,就是令人肺部和呼吸道极不舒服的尘土味。

    除了体力最好的柯寻和意志最强的牧怿然,其他人的状态都非常疲倦低迷,罗勏甚至连路都有些走不稳,走着走着都能随时睡着。

    “我们必须得休息一下,”邵陵道,“这种状态去找签名反而事倍功半。”

    柯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赐,却被秦赐发觉,疲惫地对他笑了笑:“小邵说得对,还是先休息吧,大脑太过疲倦的话,对琢磨线索也没有什么帮助,磨刀不误砍柴工,先休息吧。”

    柯寻把背上仍在昏厥的吴悠放到地上,其他人也席地而坐,秦赐却走到离大家较远的地方,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从进入这幅画到现在,一直处在不停地活动和不停地受惊吓的过程中,大家的神经过于紧绷,现在一旦松懈下来,困倦和疲劳感立刻排山倒海地侵压过来,没过片刻功夫,卫东、罗勏、方菲和顾青青就都相继歪靠在一起睡了过去,连朱浩文和邵陵都处在似睡似醒的边缘。

    柯寻同牧怿然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困么?靠着我睡一会儿。”牧怿然伸手轻轻勾了下柯寻的下巴颏。

    “睡不着,”柯寻歪头枕在牧怿然的肩上,“我担心老秦,这个什么埃博拉出血热把我吓得不轻,我怕老秦折在这儿……怿然,虽然咱们现在的线索又推进了一步,可仍然完全想不出签名会在哪儿,会以什么形式出现,而且事实上我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或者说是猜测。”

    “说来听听。”牧怿然温声说道,似是想要宽抚他的不安。

    “我想着,如果这幅画画的是人类的末日,那么咱们这些人……会不会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还存活着的最后一伙人呢?”柯寻继续枕着牧怿然的肩,抬着眼睛看他,只能看到他弧线完美的下颏。

    “这个想法的确很有可能。”牧怿然握住他盘坐着弯起的膝头,轻轻抚动。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被空气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毁灭的,那我想人类就不会是像恐龙那样一次性大灭绝,而是有个时间先后的顺序,所以一直到最后,死着死着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咱们这几个人了,咱们就是这世上最后的人类。”

    柯寻说着,伸手握住覆在自己膝头的牧怿然的手,紧紧攥了攥,“重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就像是电脑里杀毒软件中的那个选项——杀毒完毕后自动重启,我们这些人类就是地球上的‘毒’,必须要全部杀完之后,才会迎来重启,那是不是代表着……咱们这些人必须要死光了,才能达到‘重启’,才会出现签名?可这幅画不是《逆旅》,没有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救赎,那么这个签名还有什么用?”

    牧怿然偏过头来,在他的鼻梁上轻吻了一下,温声道:“你的想法有些悲观了,也许是因为受到了老秦的遭遇的影响。我这里也有一些刚才没有来得及说的推测,要不要听听?”

    柯寻伸臂揽住他的腰身,很快地振作起来:“要!”

    作者有话要说:

    秦医生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爱护,感动得头也不疼了,血也不吐了,吃嘛嘛香~

    看到大家这样的关心和心疼我们的秦医生,本来秉着绝不剧透原则的瑆玥也是感动万分,所以决定打破原则在这里剧透一小把,跟大家说一声:把大家的小心心放回肚肚里,瑆玥是个心很软的人儿,大家心疼的角色我也一样心疼呀~~~其实上一章的作话里瑆玥已经暗挫挫地暗示过啦,说了“不敢动”了呀哈哈~~

    以及,大家不要被某些毫无理智和道德的评论影响自己看文的心情,咱们开心看文,快乐讨论,看到你们为了维护瑆玥和这篇文而展现出来的强大女友力,瑆玥特别感动的同时也特别心疼,生怕大家因此坏了心情,更怕大家被不讲道理的缠上,那瑆玥就真要心疼死了。

    所以咱们就只管转过脸来面向阳光,那些阴暗就只会被咱们抛在脑后和踩在脚下,何须在意它~~

    抱住亲爱的你们,么么哒~

    第293章

    Restart-18┃杀毒。

    牧怿然一手轻抚着柯寻的后背,让他尽量地放松,不急不缓地开口:“我认为你举的杀毒软件的例子倒是很贴切,有那么一部分人类,的确是这个地球上的毒瘤。

    “他们污染空气、土地、海洋,和淡水,滥伐森林、屠杀动物、破坏生态链,他们为了权与利,制造化学武器、生物武器,让战争的恶果遗毒百年,为了欲望与享乐,生产毒品,滥交无度,他们没有责任心和道德意识,导致卫生安全事故频发,让多少无辜的幼儿和成人死于人为之祸。

    “我想,这些可能就是画者Abel想要在他的画里表达的东西。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人类不仅把这颗地球破坏得千疮百孔,也在亲手把自己这个物种送上毁灭之路。

    “画者Abel很可能是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和人类主义的思考者,这幅画充满着讽刺和批判意味。‘重启’这个题目,也透露出他的愤怒和厌倦,他希望以‘血洗’的方式重新清洗地球,杀掉活跃在地球这个系统里的所有人类病毒,然后重启,让这个系统焕然一新,恢复正常的和优质的运行。

    “其实这幅画,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画者Abel的这个名字,我想它可能是画者的笔名,而这个笔名实则也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Abel是《圣经》里的人物,音译为亚伯,我想你一定听说过。而在希伯来语里,Abel这个词的意思,又意为呼吸,和生命。

    “所以在我们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和它的作者名字时,我们其实就已经得到了第一个线索提示。

    “而如果我们能联想到《圣经》,那么第二条线索也就随之出现了。新约圣经的《启示录》里,描绘过一段关于‘末日审判’的故事。

    “故事的大意是,在世界终结之时,会有分别骑着白、红、黑、灰四匹马的‘天启四骑士’降临人间,将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届时天地万象失调,日月为之变色,随后便是世界的毁灭。

    “这么看来,《启示录》里的‘末日审判’,与玛雅预言里的‘地球更新’、《推背图》里的‘乾坤再造’,都有着异曲同工之意。同时,Abel所画的《重启》,也是这个意思。

    “天启四骑士所代表的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其实也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而《启示录》里描绘到的天地万象混乱失调,与这幅《重启》里,森林中的植被种类南北混乱无序,又差不多是同一种景况。

    “那么现在,我们此前所列出的所有线索,就都基本上有了解释。炎热的气候和雾霾天,意味着环境污染,森林中植被错乱混杂,意味着生态破坏,住宅区里发生的埃博拉血灾,意味着瘟疫传染,最后还有一条:次声波。

    “我一直没有想通次声波在这里指向着什么,然而当线索挖出了2012,又从2012指向了世界末日时,这一点就终于不再成为迷惑。

    “2012世界末日来自玛雅预言——当然,这只是个谣言,但不妨碍画者拿来做为主题进行艺术创作。玛雅预言里说,地球共有五次毁灭和重生周期,每一个周期都被称为一个‘太阳纪’。谣言编称2012年是世界末日,末日过后将开启第五个太阳纪。

    “而就在世界末日到来时,地球将会两极倒转,发生剧烈的磁场变化——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那片森林里有热带植物也有寒带植物。画者想以这样的表现手法,来暗示地球的混乱和失调。

    “剧烈的磁场变化,很可能引发磁暴现象,而磁暴现象,又会产生次声波。

    “至此,我们之前得到的所有线索,其实都是画者给予我们的暗示。从画者的名字,到每一处看似杂乱和模糊的设置,事实上都十分明确地指向了这幅画的主题——‘重启’两个字字面之下既宏大又深远、既愤怒又悲哀、既恐惧又殷盼的思考。

    “如果画者是一个真正的反人类主义者,那也许通关的方法就像你所担心的那样,可能需要我们全员死亡,或是留下最后一个人去触发‘重启’的机括,从而得到签名,然后一个人离开画。

    “但我认为Abel不是。不管是从他名字的寓义来看,还是从他在一些细节之处不动声色的设置来看,他都不想让人类那么绝望地彻底消失在这个地球上。就像罗勏所说,在森林里竟然那么巧地会有他所知道的富含水的长藤,这或许就是Abel在自己的画里为人类留下的一线生存的希望。

    “邵陵所说的原始困境,也许并不该称为困境,当所有能够污染和破坏这个地球的人造产品消失后,人类以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回归,像整个生物链里的其他物种一样,老老实实地生存。

    “所以Abel在那片森林里保留了野兽虫蛇等所有的动物,这证明他的意图从来就不是要地球毁灭,甚至也不是想要人类灭亡。他保留着森林和其他物种,保留着一条最原始和自然的生物链,在这条生物链里,他始终给人类留了一个位置,他希望人类回到他们最初的地方去,重新嵌合进这条原始生物链中,以最自然的方式和规律,和其他物种一起,在这个地球上生生不息。

    “末日审判,地球更新,乾坤再造,这幅画批判的是人类对地球的破坏行为和对同类的戕害与连累,想要更新和再造的,是一个最自然状态的原生态地球。而原生态的人类,在这样的地球上,应该有一席之地。

    “那么这样看来,我们想要找到签名,应该是不需要全员死亡、让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彻底灭绝的,而可能该是在接受了来自大自然的惩罚和教训后,从头重新开始。”

    牧怿然的话音落时,不等柯寻有所反应,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地一阵响,两人一起转头看去,却见是众人不知几时都醒了,纷纷地起身围坐了过来,连吴悠都睁大着眼睛一脸震动和骇叹地望着牧怿然。

    “姐夫……你真是太厉害了!”罗勏揉着眼睛坐到柯寻旁边,“哥,我能抱一下我姐夫大腿吗?就一下。”

    “你们这才睡了多久就都醒了?”柯寻看着仍是精神不佳的众人。

    “睡不踏实,担心秦哥。”卫东压低着声音,脸上浮着浓浓的担忧。

    柯寻向着远处看了一眼,见秦赐已经倒身侧卧在了地上,背对着这边,不知是否已经睡着。

    “怿然刚才的分析你们都听见了?”柯寻问。

    “听了个七七八八,”邵陵道,“不过已经足够了。我赞同他的推论,但我认为这个Abel具有一些较为极端的原始主义观念,保护生态环境不意味着要退步到原始的生活状态,优越的生活水平还是需要的,只不过人类亟需做的是让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尽量环保,想要完成这一点,道阻且长。不过,艺术批判和文学批判的作品,观点尖锐一些也是正常的,否则无法刺痛那些麻木残忍的人,何况这里面还有画的幕后力量在把画者的怨念夸张放大和极端激烈化——这些暂时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要怎么根据牧的推论,结合‘重启’的这个主题,去寻找签名。”

    “艾滋病、埃博拉和其他雨林病原体的显现,是生物圈遭到破坏的必然结果。有人认为,地球就像是一台经过精密设计的电脑,看似对破坏它的行为毫无抵抗力,但其实它是具有自我保护能力的。”牧怿然抬眼,望向远处灰浊的天空,和天空下静静矗立着的那片原始森林,“制衡之术,不仅仅是人类的智慧,同样也是宇宙的智慧。大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来平衡万事万物,当地球遭到的破坏让能量产生失衡,那么地球这台‘电脑’就会启动自我防御机制。

    “有人认为地球自带对人类的免疫功能,或者说是‘查杀功能’,当它察觉到了人类的‘入侵’和破坏,当这种破坏已经突破了地球的承受限度,那么这种功能就会启动,试图用它自己的方式,消除人类这种寄生生物的感染。

    “这种看法与这幅画的主题不谋而合,地球相当于电脑系统,地球上的自然万物相当于系统文件,当人类这种系统执行程序感染了病毒并开始大肆破坏其他系统文件时,地球系统的防御和杀毒功能就相应启动。

    “而现在,就到了杀毒程序的最后一步:查杀完毕,重新启动电脑。我们需要找到的,就是这个重新启动的按钮,或是这个选项前面可以打√的地方。

    “至于这个地方在哪儿,我有一个可能会显得有些荒诞的推测,”牧怿然说到此处,迎上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通常我们想要下载一些电脑软件的时候,更容易关注和倾向于哪一类属性的软件呢?”

    众人正要思索,却听见朱浩文一字字地答道:“绿色软件。”

    “——绿色杀毒软件!”好几人顿时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热带雨林是地球上最深的物种储备池,也是地球上最大的病毒储备池。”牧怿然微微颔首,“据说埃博拉病原体正是来自于热带雨林,那么我们是否就可以理解为,埃博拉病毒就是热带雨林这个‘绿色杀毒软件’用来杀死人类这种病毒的执行程序呢?那么‘杀毒完毕后重新启动’这个选项,是否就在那片‘绿色杀毒软件’中呢?”

    众人顿时振奋起来,“去森林!去森林里找!怪不得森林也是画的一部分!”卫东说着看向方菲,“姐们儿,你怀疑的是对的,森林在画中的存在果然非常重要!”

    方菲冲他点点头。

    “嗐!”罗勏忽然一拍腿,“姐夫这个推测一点也不荒诞啊,因为——绿色就是环保色啊!”

    第294章

    Restart-19┃绿色签名?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进入过那片森林了,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显示出签名迹象的东西,”邵陵道,“那片森林范围太广,咱们就算不歇不睡一直不停的找,恐怕在七天结束前也无法找遍整个森林,我认为我们必须得缩小一下范围,这样漫无目的的找,既耗时间,又耗精力,还不一定有效。”

    众人闻言各自沉思,线索已经全都解析明白,剩下的最后一步却仍旧困难,在偌大的森林里寻找一个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形式出现的签名,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到这幅画里想要揭示的几个问题,”朱浩文开口,“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瘟疫传染,这三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最具杀伤力的,是瘟疫传染。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的同伴都折损在了这一问题上。所以我想,这破坏地球的三大问题里,画者是否更关注于瘟疫传染问题?换句话说,他更关注的是破坏环境对人类自身的直观危害?

    “怿然说他可能是一个人类主义思考者,那么也许,在他所展现出来的激烈极端的讽刺批判表象之下,其实隐藏的是一颗对于人类不作不死的命运的悲悯之心?”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寻找签名的时候或许可以更‘以人为本’一些。”邵陵对朱浩文的说法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不定,在这些房子里我们还可以找到一些与森林有关的,指向签名的线索?”

    “不无这种可能。”柯寻看了眼躺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秦赐,“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两路,一组人留在这里,继续查找房子内的相关线索,另一组人去森林找签名!”

    大家迅速分为两组,体力更好一些的柯寻、牧怿然、卫东、罗勏和方菲去森林,剩下的人留下,秦赐也起了身,和留下的人一起查找住宅区内的线索,两组人约定好中午的时候仍回到原地。

    森林小组出发前,牧怿然叮嘱:“把厚衣服穿上,蒙住头脸。前几次进入森林没有受到蚊叮虫咬可能是幸运,但现在,我们不得不防着画的力量作祟,来利用蚊虫叮咬对我们进行下一轮的死亡筛选。要知道,这毕竟是画中世界,不是现实,超自然力量始终是致我们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四人闻言连忙开始穿戴,柯寻和卫东还去房子里搜集了帽子围巾口罩手套甚至墨镜出来,给大家全副武装上。

    这片原始的大森林一如第一天进画时那般幽深蓊郁,无论人类生死轮迭多少代,这些古老的生物都始终沉默且坚忍地矗立在地球上。

    自认为站在生物链顶端的人类,实则在大自然里,渺小脆弱得可怜。

    五个人在森林里疯狂的穿梭和寻找。

    有人负责观察头顶,有人负责观察树干,有人负责观察脚下。

    可他们毕竟只有五个人,五双眼,付出全力的寻找也仅仅只如以针挑土,徒手移山。

    一上午的时间竟是眨眼即过。

    五个人筋疲力尽地回到住宅区,并为同伴们带回了含水的长藤用以解渴。

    住宅区小组也是一无所获。

    秦赐已经开始发起高烧,并伴随着颅内剧痛,整个人苍白虚弱得厉害,坐在一所宅子的门廊下呼吸粗重,摇摇欲倒。

    “两天多没怎么睡,进食少、饮水少,这让他比肖凯田扬他们更快地进入到了病情的严重阶段。”邵陵皱着眉,“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喝点水,然后继续。”

    “我和你换换吧,”吴悠对方菲道,“我上午搜住宅跟休息差不多,现在体力还行,我来换你。”

    “好。”方菲没有同她客气,自己现在的状态的确已经快要到了体力的极限,欲速则不达,强撑反而误事。

    “那么下午我们两组就换一下,”邵陵道,“秦医生恐怕……比较困难,你们留下四个,剩下一个和我们再进一次森林。”

    “我去吧。”柯寻说,“我还有余力。”

    但其实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状态都已经降到谷底,可他们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众人补充完水分,准备再次分头行事。

    “天黑前我们回来。”邵陵交待了一句。

    众人一阵压抑的沉默,目光向着那边的秦赐瞥去一眼,却又不忍多看,很快地各自收了回来。

    天黑以后如果还没有找到签名,就再也来不及了。

    柯寻带着装备好的邵陵等人再一次快步奔向了森林。

    这一次几人奔着没有涉足过的区域去,仍然是无休止地穿行、寻觅、查找、焦急,和失望。

    “画不可能把寻找签名的过程设定成一条死路……”柯寻舔着干裂的嘴唇自语着,“如果签名真的在这片没边没际的森林里的话,就不应该是毫不起眼的形式,这跟死路没什么两样……所以,签名应该是显眼的……就算我们一眼看过去认不出来,但它一定也是显眼的……显眼的……要怎么找才能找到显眼的东西?到处都是绿色,到处都是树……显眼的绿色?”

    旁边的朱浩文一直边找边静静听着他自语,听到此处,忽然插话道:“绿色也分很多种,深绿,浅绿,青绿,薄荷绿,橄榄绿等等,所谓的显眼的绿,会不会是那种哪怕混在众多色值不同的绿色中也能一眼分明的绿?”

    “那会是什么绿?”柯寻抓了抓头上的帽子,帽子下面的头发早就汗湿得跟刚洗完一样,“难道是——荧光绿?”

    “……”朱浩文再一次被他跳脱的脑回路折服,“哪有荧光绿的植物?”

    “有啊,”答话的是顾青青,迎上柯寻和朱浩文投过来的微讶的目光,不由有些紧张,背书似的道,“有一种植物叫做翠云草,就自带一种蓝绿色的荧光质感,多生于南方,北方也可以盆栽,是我国特有植物。”

    “不管是不是这种草,找起来恐怕也同样困难,”邵陵并不乐观,“森林里草木太多了,而我们的时间……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柯寻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是可以发出荧光的植物呢?会不会需要等到天黑以后才会更加显眼?肖凯他们三个的死亡都是在晚上九点以后,如果我们能在九点之前找到,秦哥就还有希望。”

    “可是天黑以后我们必须得回到房子里,”邵陵道,“不进入房中的话,也许我们全员都会有危险。”

    “邵总,你本末倒置了,”柯寻道,“我们的目的是找签名,不是躲危险,也不是只为了救秦哥一个人。如果天黑后真的可以看到荧光绿的植物,并且那荧光绿真的是签名,那咱们都得去触到它才可以离开画,你回到房子里去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邵陵噎了一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我脑子不够用了……你说得对,但如果我们猜错了呢?根本没有或根本与荧光绿的植物无关,那么我们岂不是全员都会死在今晚?这就成了一个赌命的局势,要么全死,要么全活,我们真的敢这么赌吗?”

    “……”柯寻也噎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睡觉是差点事儿……我脑子已经完全木了。而且其实我想不太明白这个翠云草为什么能成为签名的关键标志……青姑娘,这个翠云草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性质?或是能跟生态、人类、疾病等等产生关联的属性?”

    顾青青回忆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它好像……就是一种观赏植物而已,也许还有一些药用价值,但我觉得应该不会跟埃博拉病毒什么的有关系……”

    “那我觉得签名跟它没关系,”柯寻道,“荧光绿也暂时当成备选项,不过我觉得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放过,不如这样,你们先继续找,我回住宅区去把东子带来,他是美术专业的,对色彩应该比咱们更敏感,也许他能分辨出与众不同的绿色来。”

    回到住宅区的柯寻在看到留守小组正在进行的工作后,险没吐出来。

    几个人正用找来的铁锨铲子甚至菜刀等物,在刮铲房子里那些粘在墙壁和房顶的……血和被血覆盖着的块状物,想要检查被这些东西覆盖下的墙上是否有线索。

    从地上掉落的已经被铲下来的块状物可以看出来,这些浓血里所卷裹着的果然是一张张腐烂不堪的人皮、骨头和内脏,而在这些东西里还有不停钻进钻出的……唔……苍蝇的孩子们。

    这幅画设定的时间也许是“血灾”发生后并不算太久的时候,所以这些东西还没有完全腐化,保持在了“完好”与“化掉”中间那段最恶心的状态,至于在夜里大家看到的那些还算完整的死人脸,应该是画的幕后力量“艺术加工”后的结果。

    正铲酸了胳膊暂停休息几秒钟的卫东听见身后有声音,扭头看见柯寻站在门口,惊讶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站那儿做鬼脸?!”

    柯寻:“……我特么,这是差点吐了正在强忍好吗!我怿然呢?!”

    “隔壁呢。”卫东指指旁边。

    柯寻转头去了隔壁,看见自家男人也正在那儿和那些恶心到家的东西混在一起,简直心疼得恨不能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连忙大步过去到了身边,抢下他手里的铁锨:“怿然,这儿我来铲,你带着东子去森林找邵陵他们。”

    “发现了什么?”牧怿然揉揉他的脑袋。

    柯寻把几人刚才在森林的不靠谱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万一真是呢,所以让东子去看看,你去压阵。”

    牧怿然闻言若有所思,道:“荧光绿植物不太可能,但我对你之前的推测比较在意。”

    “说说看。”柯寻用铁锨支着地,整个人倚着铁锨柄,歪着身子看他。

    灰蒙蒙的天光从窗口温吞地透进来,让两个人交错又和谐的身影泛起一层朦胧的光。

    第295章

    Restart-20┃呼吸,生命。

    “签名应该是显眼的,就算我们一眼看过去认不出来,或是不大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它一定也是显眼的——”牧怿然重复了一遍柯寻最开始的猜测,“森林里植被众多,不论是花是草还是树,不论它们放在外面有多显眼,一旦淹没于这种量级的超大丛林,再显眼的也显不出其特殊性了。

    “所以我认为,这种‘显眼’应该不是指颜色或形状,也不太可能是特殊物种,毕竟森林里现在物种混乱,南北都有,什么样的植物生长在里面都已经不算特殊。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高低。但这里的房子最高的也就三层,即便站到房顶去,也难以用俯视的角度纵观整片森林,去找到其中最高的一棵树。

    “根据画不会给我们死路的基本规则,如果这种‘显眼’只从外表很难分辨的话,那我想,签名所在的位置就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很难分辨’就已经相当具有难度了,如果再把签名放得很远很难触及,那就和死路差不了多少。

    “综上推断,签名应该就在森林较为靠近外围的地方,不会太深入,很可能是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我们尚且还差着最后捅破窗纸的那一道灵光,所以即便签名就在我们眼前,我们也很难发现它。

    “而这个签名,不会有显眼的颜色和特殊的形状,也不会有明显的粗细和高低,它有可能是树,是花,是草,是苔,或是藤,但我想,它一定非常古老,能够代表整个地球漫长的历史,也一定非常坚韧,能够代表所有生物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生命力……”柯寻把下巴垫在铁锨柄上垂眸思索,“你说过Abel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就是生命的意思,这么看来,如果是从花草树藤中选一个的话,我觉得树应该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了吧?它的叶子可以储存水分,它的根可以存固泥土,它的身上可以提供鸟兽甚至是人栖息,它的果实可以养活很多生物,它可以生产氧气,供生物呼吸……Abel不也是呼吸的意思吗,所以,会不会签名的体现形式就是一棵树?一棵充满生命力的树?”

    “——生命之树。”牧怿然眼中闪过顿悟,边思索边分析道,“在各个国家或教派里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存在,古埃及的生命之树是悬铃木,传说它长在神山上,将生死两界分隔开来,象征着创始之初……印娑教认为木是构成世间万物的原始物质,菩提树被誉为生命之树……

    “而说到希伯来语,卡玛勒秘教就是依靠希伯来语在老师与学生之间秘密的口头传承的,这个教派里也有生命之树,但它不是真的树,而是一个树形结构示意图,用它来剖析构成宇宙和世界万物的不同层次……

    “以及我国的桃树、埃及的西克莫无花果树、伊朗的杏树以及中东其他地区或闪米特传统中的橄榄树、棕榈树和石榴树……这些多子多实的落叶植物都曾被称为生命之树,是大地母亲的化身,多子多实意味着子孙繁衍,开花结果落叶的属性,又代表着四季和生命的更迭轮回……”

    柯寻眨巴着眼睛静静看着他,觉得似乎都能听见他脑内的搜索引擎嗡嗡运转的声音。

    牧怿然为自己列出了很多备选项,但究竟是哪一种,似乎还在分析和判断中,柯寻不打扰他的思路,走到一旁去抓紧时间铲除墙上的污血,继续寻找血下是否覆盖着相关的线索。

    这个房间的墙壁,贴着欧式花纹的壁纸,如今早已破旧剥落,露出下面粉漆抹的墙面。

    柯寻情绪有些沉重。这些老式的壁纸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曾住过的那个家。

    那时候父亲母亲都还在,家里也还不是很富裕,但夫妻两个却活得很认真很精致,哪怕受收入所限,也依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一家人过得舒舒坦坦。

    那时候他家住的是个二室一厅的小房子,老爸给每个房间都贴了壁纸,老妈挑的花色,是一种暖色调的宣纸色,纹理有点像那种纵着的树皮纹。当时他的同学们也有好几家的家里贴了壁纸,大多是几何纹或是花形纹,只有他家的是这种树纹,他特别喜欢,觉得自家与众不同,觉得老爸老妈特别有艺术眼光。

    每一次回想那个家,他的记忆就似乎总是停留在装修完毕后搬进去住的那一天,他开心得快要飞起,撒着欢儿的满屋乱跑,不停地用手在充满质感的壁纸上抚摸。

    是的,关于幼时的记忆,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定格在那一天的那一个场景里。

    就像眼前。

    这里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这一年的这一天,他们的家里还保留着他们死前的样子,他们的生命和记忆,都停留在了这一天。

    ……不对,即便是全都感染了埃博拉,也不会是在同一天死亡,所以被定格的不是这一天,而就仅仅只是这一年。

    这一年是2012年,是田扬破译的那本希伯来语论文里明确指出的年份。虽然它的作用只是为了延展大家的思维,让重点落在人类末日上,但这个“2012”的年份,未必没有其他的指向作用。

    2012年,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是玛雅预(谣)言的说法,玛雅预言来自于玛雅文明,怿然说很多国家的传统文明中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

    “怿然,”柯寻停下手,转回头看向循声望过来的牧怿然,“玛雅文明里有没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呢?”

    “吉贝树,”牧怿然眸光微亮,“就是美洲木棉,热带树种,在玛雅文明里它象征着生命,位于宇宙的中心,因而被称为世界树或生命之树。但玛雅的世界树却不止一棵树,它是由多棵树组成,中间的一棵被看做是连接天、地和阴间的支柱,它的周围,分别在四个方向还各有一棵树。——我想,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它了。”

    “——的确是既显眼又不显眼啊!”柯寻扔下铁锨,“这种方式分布的五棵树,放在大森林里的确不显眼,但当我们捅破了最后一层线索的窗纸,它就变得相当显眼了!——我们立刻全员去找这五棵木棉树!”

    叫上其他房间的卫东罗勏和方菲,柯寻冲出去找到门廊下陷入半昏睡半清醒状态下的秦赐,不由分说地将他背在了背上。

    秦赐惊醒,连忙忍着头痛和眼睛痛地用力推柯寻:“小柯你赶快放下我!在画里飞沫很可能也会传染!”

    “那你闭上嘴别说话,”柯寻不为所动,让卫东找来口罩给秦赐戴上,“咱们现在就去找签名,秦哥你撑住,咱们没问题的,一定能出去!”

    秦赐不知道前情,以为柯寻是急了眼,已经不管不顾地准备去森林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急得在口罩后面呜呜地吼他:“小柯你冷静!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不能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如果有个万一,你让小牧怎么承受?!你放我——”

    话还没说完,就让他口中的小牧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捏在颈上弄晕了过去。

    几个人向着森林的方向狂奔,而邵陵他们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停止寻找,此刻已经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去,几人只能凭借之前商量的留在树上的记号一路追过去。

    “注意观察路上有没有木棉,五棵树围在一起的木棉!”柯寻对卫东罗勏和方菲道。

    “关键——咱北方人不大识得木棉啊!”卫东急得擦汗,转头问旁边的方菲,“菲哥你呢?”

    方菲摇头:“我只在南方工作了不久,仅知道木棉开的花是红色的,但现在是什么季节不能确定,虽然天气炎热,但如果是末日气候,说不准正值隆冬腊月,而木棉好像是春天开花,没有花的话,我认不出来。”

    “木棉的叶子比较长……”罗勏说了一句,然后闭了嘴。

    因为仅凭“长”这种属性是没有办法在物种繁多的大森林里轻易找出木棉树来的。

    “就找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柯寻出主意。

    “大哥你睁眼看看,那边树木茂密的地方有很多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好吗。”卫东给柯寻指。

    “而且我们也无法确定长在四方的那四棵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方菲道,“如果它们彼此距离十几米,在这其中还生着其他的树种,那就更不好判断了。”

    “……总之我们现在缺少认识木棉树的人。”柯寻说,“不管怎样,先观察着,找到邵陵他们再说。”

    几个人沿着记号向前追踪了几十分钟才终于追上邵陵那几人,毕竟那几人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争分夺秒。

    双方汇合,牧怿然迅速地将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既然推测签名的位置不会太深入,那么我们现在就以此地为中心,分成四组向着四个方向找。大家有谁认得出木棉树?”

    “我认得出。”邵陵道。

    罗勏和正累得喘不匀气的顾青青也举了举手。

    “那么我们四个各带一个人去往四个方向,”牧怿然道,“老秦就放在这儿,留一个人守着他。”

    最后留下了吴悠和秦赐在原地,牧怿然带着方菲,邵陵带着卫东,罗勏带着朱浩文,顾青青带着柯寻,四组人各择了一个方向,继续马不停蹄地去寻找木棉树。

    顾青青身为一个女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是超常发挥了,此刻在树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欲倒。柯寻上前扶着她,走了一阵,见顾青青实在是喘得厉害,就道:“要不你上来,我背你。”

    “你也很累了,”顾青青很细心,尽管柯寻表现得不明显,但还是被她观察到了,想了想,从包里取出纸笔,“不如我把木棉叶子的大概样子画给你看,然后咱们俩分头找,免得我拖你后腿。”

    “不行,森林里太危险,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柯寻也想了想,“不用画,我想法子带你上树去看看,站得高看得远。”

    顾青青一听自己也要上树,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但、但是……咱们也不可能站到树梢上去啊,站在树干上会被枝叶挡住眼的吧。”

    柯寻一转眼睛,有了新主意:“放心,我有办法,也不用你上树了。”说着就往树上爬。

    第296章

    Restart-21┃手。

    顾青青在下面瞅着,见柯寻从树上撅了好几根既粗又长的树枝子扔下来。

    柯寻跳下树,把这些树枝子上的杂枝掰掉,然后一根接一根,两头用撕拦的衣服缠紧,接成了数十米长的树枝,最后把自己的手机绑在最顶头的一端。

    “我爬到尽可能高的地方,然后你把树枝递给我。”柯寻说着再次往树上爬。

    顾青青明白了他的意图,忙问:“可手机能照得清楚吗,这里到处都是绿色,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吧?”

    “我这手机是4000万像素的,相当于五倍变焦,清晰度应该没问题。”柯寻说着,噌噌地爬到了尽可能高的地方,顾青青把长长的树枝递给他,柯寻打开摄像模式,举着树枝,让绑有手机的一端尽量高地探出整个树冠,然后缓慢且稳定地转了360度。

    收回手来,柯寻把绑有手机的一端送到树下,让顾青青解下来:“点开刚才拍的看一看,能不能看到木棉树。”

    顾青青依言点开,仔细地不断暂停着查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柯寻从树上下来,指着两人要去的方向:“那咱们这一段路可以不用仔细看了,直接去到画面上最远处的地方,然后在那儿再照一回,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顾青青讶异地看看他,觉得他这主意还真是很灵活,很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跑跑停停,飞快地爬树拍摄,下树查看,果然节省去了大量的时间。

    然而,时间不等人。

    天色渐暗,阴沉沉地笼罩在头顶,面前的一棵棵沉寂森默的树在昏暗的光线里渐渐地化成了一片魆黑的剪影,没有风,枝叶纹丝不动,只在黑压压的密林深处,偶尔传来鸟兽忧郁的叫声。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顾青青低声提醒柯寻,大家约好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必须回到秦赐和吴悠所在的地方,然后一起回去住宅区。

    柯寻脸上的汗像是开了闸的水,刷刷地不停地向下落。

    顾青青已经数不清他究竟爬了多少棵树,他早就到了体能的极限,却还在玩命地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顾青青有些害怕,怕他不肯回去,怕他眼底那股子从始至终没有动摇分毫的执着。

    柯寻抹了把脸,用手机拍摄远处的法子已经没法再用,天色暗了,不好再分辨画面上的树叶形状,他也看出了顾青青眼底的担忧,不止担忧着她自己,担忧着秦赐,也担忧着他。

    柯寻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迎接同伴的死亡也是一种勇气的话,他现在……就必须要鼓起这股勇气了。

    “走,回吧。”柯寻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鼻腔音。

    顾青青正要折向来时路,却被柯寻拉了一把:“咱们不按原路返回,咱们往旁边走一大段距离,刚才咱们从手机上看到过的左边最远处,就从那里开始往回走。”

    这样回去的时候还能再多搜索一片区域。

    “还能坚持吗?咱们回去的时候可能要用跑的了。”柯寻问顾青青。

    顾青青动了动已经累得抽了两回筋的小腿肚,将牙一咬:“能。”

    “好,跟上我,小心脚下。”柯寻开始向着左边跑,顾青青咬着牙跟上去。

    两个人在越来越暗的森林里边跑边四顾搜索,顾青青有点想哭,因为不停滑落的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和眼睛,她不停地擦也不管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用它擦拭过的镜片全是乱花花的水渍。

    她近视程度很深,摘了眼镜连跑在身前的柯寻都看不清,更不要说去分辨哪一棵才是木棉树。

    顾青青边跑边哽咽,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近视眼,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正哽咽得不能自抑,忽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这只手和她一样汗涔涔的,却是宽大有力,把她紧紧握住,带着她继续前奔。

    “别哭,”柯寻的声音从她的泪眼朦胧处传过来,“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顾青青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努力地加快脚步,可体力这种东西不是想努力就可以无限续航,她跑得跌跌撞撞,双腿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不听使唤,终于在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土坡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柯寻回身过来扶她,她却已经双腿抖到站不起身,柯寻转身要把她背到背上,她却知道他的体能也早已透支,刚才跑着的时候他的双腿其实也在打颤。

    “别管我了……”顾青青颤抖着把掉落的眼镜捡起来,重新架在鼻梁上,“你别管我了……你回去吧,我不想拖累你们,我就这样吧……我尽力了,死了也没有什……”

    “嘘——”柯寻忽然指着不远处,“你看那几棵树,是不是木棉?”

    顾青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朦朦胧胧里,有一棵极粗壮极高大的树参天而立,而在它周围不远处的四个方向,各有一棵同样高壮的大树,呈不规则四边形地包围着它。

    “我——我看不清——”顾青青拼命擦着眼镜,可镜片却是越擦越花。

    “别急。”柯寻拍拍她的肩,用手机对着那五棵树拍了张照片,然后拿到她的面前。

    顾青青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托着手机,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手机屏上去,柯寻把照片放大给她看,顾青青努力辨别了几秒钟,激动得抬眼:“是的!是木棉树!”

    柯寻抹了把脸,甩开一手的汗珠,转头看向这五棵树。

    这五棵树不知道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树龄,树冠遮天,高高地耸向已经擦黑的天空。

    它们的确不起眼,周围还有很多同样高大粗壮的树包夹掩映着它们。

    但它们又的确很显眼,因为从柯寻所站的这个方向来看,不考虑透视和景深的话,这五棵树就像是一只破土而出后,拼命伸向天空的大手,那因野生野长风摧雨凿了千百年而弯曲了的枝干,又正像是五根扭曲虬张的手指,挣扎着,绝望着,不甘着,向着苍天祈求着,能够在这个已经千疮百孔但依然深爱着的地球上继续活下去。

    这就是那只手,画面上那只渴求着生存的手。

    柯寻让顾青青去摸一摸中间的那棵树,顾青青疑惑地边往那边走边扭头看他。

    “你先离开画,我还得回去把大家带过来。”

    柯寻说着就要走,却听见顾青青惶惑地道:“我摸了树干了,可是不行……这要怎么离开画?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反应?”

    柯寻蹙眉:“树干上没有Abel的名字吗?”

    “没有。”顾青青焦急地摇头。

    “其他四棵树呢?”柯寻没敢上前触摸,怕自己不小心就离开了画。

    顾青青飞快地各绕着那四棵树转了一圈,脸色很差地再次摇头。

    这一没有任何发现的发现,宛如当头一棒狠狠砸过来。

    如果这五棵树也不是……那么今天所有的希望,就都灰飞烟灭。

    柯寻紧紧地抿着唇拼命思索任何一种可能,顾青青不停歇地继续检查这几棵树的树干。

    Abel的签名会以什么形式体现呢?柯寻死死盯着这几棵树,在树顶?在树叶上?刻在树皮上?埋在树根处?

    ——不。Abel是环保主义者,不可能把签名刻在树皮上或是埋在树根下,他不会做伤害树木的事——“扒开树下那些落叶看看!”柯寻提声对顾青青道。

    ——如果Abel是外国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化做春泥更护花”这句华国诗,亦或是有着同这句诗异曲同工的想法。

    他是环保主义者,他要保护这些地球上最后的守护者,所以,他的签名很可能是——

    “找到了!”顾青青颤抖着声音叫道。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