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没考虑上下句,仅仅是关心徐皓近况。“得几年吧。”徐白打趣,“他比你小十岁,说不定你真可以等到他。”
冯苒惊骇:“那我岂不是老虔婆?吓死人。”
两人都笑起来。
洗了澡,徐白与冯苒在阳台上闲话、乘凉。
“……别说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冯苒提起徐白的婚约,就要叹气。
徐白的婚约,是一根绳子。
一头套在徐白脖子上,另一头牵在萧珩手里。冯苒作为局外人,有时候都替徐白憋屈。
去年的时候,大帅没死,大帅夫人公然带着罗绮交际;滕明明虎视眈眈,几次与萧珩同乘一辆汽车出行。
都是军中门第,冯家听了不少八卦,人人都把徐白踩泥里。
冯苒没少为此事与人争吵、甚至要打起来。
最无力的是,徐白除了任人践踏,没有任何出路。
大帅去世后,萧珩得到了权势,他本应该可以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婚姻,可他似乎没这种打算。
徐白仍被他的绳子拴着。
“我已经不去思考它了。”徐白说。
“你不做筹划?”
“我身不由己。我唯一能做的,是踏踏实实教好阿宝。阿宝值得我全心全意对待。我想把心思,花在值得、且有掌控的事情上。”徐白说。
“理智上如此,心里不苦恼吗?”
“苦恼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舒服一点。”徐白道。
冯苒笑起来。
夜风轻柔,草木与花香混合着热浪,从鼻端溜过;夜穹墨黑,点缀满星。
如此美好又安静的夜,徐白躺在雨花巷的阳台,有母亲、妹妹,还有最重要的朋友相比,何等幸运。
她用团扇盖住脸。
她没有故作坚强。如今的确是把什么都一股脑儿抛下,只做好自己的差事、只一心一意辅佐阿宝。
除了跟萧珩的婚约、是萧珩弑父的见证人,徐白与萧令烜还有过一次意外……
债多不愁,没一样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她已经极少为这些事烦恼了,反而比年初时候轻松很多。
夜深,才回房。
第二天晚上,徐白又吃了一顿好饭。
萧令烜厨艺极好,食物到了他手里,能把味道发挥出极致。
不仅烧河鳗好吃,另有豆腐鱼头汤,鲜美至极。
听萧珠说,她阿爸还有几样拿手菜。
徐白垂涎欲滴。
她不说话,把自己吃撑。
“等日子空闲了,可以多做几道菜。”萧令烜道。
萧珠问:“你最近忙?”
“后天要出去巡查驻地。”萧令烜道。
萧珠:“这次又是谁要死?”
徐白:“……”
这哪里是巡查,是阎王出游吧?
她忍不住想笑。
萧令烜:“你吃我的菜,还在心里笑话我?”
“没有!”徐白已经收敛笑意,一脸无辜。
那双圆润又大的眼睛,清澈纯净,看似何等天真!
萧令烜:“越来越会装蒜了,徐小姐。”
他的声音里,带一点笑意。
“徐小姐”三个字,也被他说得格外旖旎。
徐白感觉自己吃得很饱,太满足了,故而听别人说话,都听出一点缠绵的意味。
她收敛心神。
“这次巡查,可能一两个月。你去雨花巷住。还是那句话,别闯祸。”萧令烜对女儿说。
萧珠:“我从不惹事,放心。”
徐白:“我尽量不出门。四爷,您可以安心把阿宝交给我。”
“嗯。”
又看向徐白,“你想不想学枪?”
徐白抬眸看向他:“我可以吗?”
“你这双手,又快又稳,有什么不可以?”萧令烜说。
徐白:“但我力气不大。”
她腕子太细了。
持手术刀的手,需要很稳,但手术刀锋利,对力气强求不大。
枪却有后座力。
“有小巧的手枪,不需要太用力。”萧令烜道,“我试试你的手劲。”
他把手肘架在桌面,让徐白去掰他的手腕。
徐白犹豫。
萧令烜挑眉。
徐白很想学枪。她实在单薄,无力自保;随身带刀,远远没有随身带枪有威慑力。
她握住了萧令烜的手。
萧令烜手掌收紧,包裹住了她的。掌心太烫,徐白心头一颤,又不敢耽误,暗暗用力。
几息后,她泻了力气,想要松开。
萧令烜却没放:“再试试。倒也没有很不堪,力气有些的。”
徐白试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手上力气极大。
僵持下去也没办法,她叹气,萧令烜这才松了手。
“还行,可以开枪。”他说,“等我……”
“别别!”徐白立马打断他。
萧令烜不解。
“如果许诺,反而事与愿违。不如等您回来,咱们再聊这件事。”徐白道。
萧令烜:“……行。”
石锋依旧送徐白回雨花巷。
萧令烜坐在楼上书房,原本有点事要吩咐下去。
然而不停走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连吸了两根烟,才把纷乱的思绪按住,喊了苏宏等人进来听命。
第113章
躲避
萧令烜离家,徐白把萧珠接到了雨花巷。
公派留学生的考试,在三个月后,妹妹徐皙最近功课也很忙。
徐白除了给萧珠上课,也会监督妹妹的学习。
家中一应琐事,都是冯苒帮衬徐母办。
冯苒自己还有点应酬。
又到了周末,萧珠想要出去吃冰淇淋。
“午睡起来再去吧。”徐白道。
萧珠应了。
夏风微燥,徐白和萧珠在一楼靠东边的小房间歇午觉。房间阴凉,半下午树荫遮住了日光,两个人睡过头。
醒来就四点半。
“……晚上睡不着了。”徐白说。
萧珠:“正好,咱们去听戏,再去歌舞厅玩。”
一般情况下,萧珠周末都要出去玩;而且,徐白已经答应了她,要带她去吃冰淇淋。
“行。”徐白说。
冯苒没回来,徐皙又跟着母亲去隔壁韩太太家里做客了。韩家有个女孩,和徐皙一样大,她跟韩小姐聊得来。
徐白同女佣交代一声,吩咐石锋带着人,便出门了。
她们先去冰室。
六点半,日头悬挂街树,迟迟不肯落山,暑热不退。
进了冰室,萧珠叫三份冰淇淋。她太渴了,无比贪凉。
有客人进来,怀里抱一只长毛小白狗。
萧珠正在吃第二份冰淇淋,身心舒畅,轻轻推徐白:“徐姐姐,看狗。”
小狗被照顾得很好,毛发油亮整齐;眼睛明亮、鼻头湿润,灵活张望。
可爱极了。
“很漂亮。”徐白说,“你想不想养狗?”
“我懒得养。”萧珠说。
话这么说,眼睛还是不住看那小狗。
小狗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应该出身富贵,穿着一件篷袖洋裙,头上戴蝴蝶发卡,点缀钻石。
“……我有点想养只小狗。”徐白说。
萧珠:“等我阿爸回来,叫他去找一只白狗,给你养。”
语气轻盈,喜悦藏匿其中。
是想养狗的。
徐白觉得,萧珠性格早慧,可能受萧令烜的影响,不太愿意付出感情,怕成为负累。
徐白是萧珠唯一愿意亲近的人。
说妥后,萧珠又把剩下的冰淇淋吃完了。
“你还吃得下饭吗?”徐白问她,“想不想吃酸汤面?”
“想。”
两人出门,上了汽车。
这时夜幕降临,斜阳落到了天外,街上亮起了路灯,商铺也开了灯,处处霓虹。
徐白和萧珠上车,跟石锋说好地址,汽车发动。
走到半道上,突然瞧见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小狗,失了手。
小狗冲到了街上,妇人急忙去追。
萧珠瞧见了:“徐姐姐,白狗,那只小白狗!”
差点撞上人与狗,又在闹市,石锋被迫停了车。
徐白心头一突,因为她敏锐发现,狗是她们在冰室遇到的那只狗,抱狗的主人却变了。
“阿锋,要当心!”徐白说。
小狗往他们这辆汽车的车底钻,年轻夫人脚步迅捷跟过来,想要抓。
旁边正好是一家珠宝行。
徐白当即对石锋说:“动作要快,下车。”
她拉着萧珠的胳膊,石锋已经麻利下了车。
身后还有一辆雨花巷的汽车跟随,约莫四五人。
徐白带着萧珠,在石锋守护之下,闪身进了珠宝行。
小伙计还没有来得及招待,徐白先上楼了。
石锋直接推开一间贵宾室的门。
室内坐一名贵妇人,正在看钻石项链;经理与另一名小伙计招待。
见状,贵妇人蹙眉,用东洋话高声喊:“来人,怎么回事?”
徐白当即开了腔:“夫人,我们遇到了一点变故。楼下可能有人寻我麻烦。我妹妹年纪小,她害怕,能否在您这里躲一下?”
贵妇人表情一变,又惊又喜:“你姓什么?难得在南城见族人。”
“我不是您的族人,我是本地人。以前有个同学,姓吉田,我跟他学过言语。”徐白说。
贵妇人眼睛再次亮了几分:“我夫家就是姓吉田。”
徐白叫她吉田太太。
吉田太太的随从进来。她摆摆手,叫随从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街道上,有一阵混乱。
徐白和吉田太太闲聊,才知道她同学是吉田太太夫家的侄儿。不过这个侄儿一直留在伦敦,没有回来。
她跟徐白打听那同学近况。
徐白则说自己去年回国的,不知他现在如何。
挑了几样同学的成绩,夸耀几句,说给吉田太太听。
吉田太太与她一见如故,非要交换电话号。
一个小时后,徐白才带着萧珠下楼。
另有汽车停靠在珠宝行后门。
石锋开车,有一名副官跟上来,坐在副驾驶。
他想要回禀刚刚的突发情况,萧珠却谈起了那位太太。
“她不是领事馆的家属,就是商会的。”萧珠说,“有点权势,军政府把他们当个人。”
又道,“这些人很讨厌。不过,那女人对你颇为友善,她看着就没那么烦。”
“是因为我东洋话的口音。”徐白说。
她学语言,特意了解过东洋的语言环境。
江户贵族的发音,与其他地方不同。贵族是极其傲慢的,又非常团结。口音是徐白的敲门砖。
徐白在言语上天赋极好,可能是因为她擅长模仿腔调。
教她东洋话的同学,也说她学得地道。
所以徐白一听吉田太太开口,就知道自己能取得她信任。
“徐姐姐,我之前以为,我迟早会像你一样优秀。现在看来,我永远赶不上你。”萧珠说。
天赋带来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
萧珠跟着徐白学习大半年了,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徐白的记忆力、理解力,甚至手速,都是带着一点天赋的。
“……你有个靠谱的阿爸,这点已经比我强太多了。”徐白笑道。
萧珠:“你好像很欣赏我阿爸。”
“四爷不会抛弃你,叫你受苦;他也极少吃亏,你不用跟着遭殃。”徐白道,“世道很不好,但他身边很安全,我当然敬佩他。”
又说,“你觉得我优秀,只是我运气好遇到了你。否则,我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歌舞厅的歌星,也有像我一样语言天赋很好的女孩子。”
萧珠笑起来:“我是你贵人?”
“是。”徐白也笑,“运气才是最大的天赋。这点,我永远不及你。”
萧珠被说服了。
徐姐姐真适合做老师,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格外有道理。
萧珠瞬间飘飘然,没有被压制得很渺小的错觉了。
第114章
他的殷勤,恰到好处
回到家,徐母听说徐白和萧珠还没吃晚饭,特意做了宵夜。
宵夜是酸汤凉面。
萧珠大快朵颐,连夸好吃。
徐白吃了半碗就饱,去找石锋。
方才车上,那个副官要回禀,萧珠懒得听,打断了。
徐白需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暗处七八个人。”石锋把副官的话,转告徐白,“抱狗的女人,怀里藏枪。”
“抓到了吗?”
“我需要保护您和大小姐的安全。其他人只敢维持局面,没有动手。她跑得很快。”石锋说。
徐白:“我们在冰室的时候,应该就有人监视。只是监视的人很高明,我没注意到异常。”
石锋:“除了小伙计,无人多看您和大小姐。如果小伙计就是监视之人,咱们都会错过。”
又道,“四爷说,叫您和大小姐别怕事。”
别闯祸,但什么也别怕。
“……选在最热闹的街道动手,不仅是想要伤害我和阿宝,还想引起混乱。”徐白说,“背后筹划的人,心思很深,但束手束脚。”
因为徐白警惕钻进了珠宝行后,对方就直接放弃了。
无人跟进去。
但如果徐白一无所知,天真下车帮忙寻狗,可能会死。
——想要杀人,又怕承担太大的责任,幕后之人应该是冲徐白来的。
“若想杀阿宝,一定是四爷的仇敌。而四爷的仇敌,应该更有底气,他们会追进珠宝行。”徐白说。
石锋:“您说得对。”
萧令烜的仇敌,连他都敢杀,何况小小萧珠?
布局得很顺利,假如真想要对付萧珠,不会“浅尝辄止”。
“我没什么仇家,我是小人物。”徐白说,“唯一有可能的,也许是罗家。”
今晚的动作,也有点像商户的做派:寻找机会开场,却没有实力诱敌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