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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是,”施源咬牙,“他.....”

    “他怎么?”

    施源才十六岁,无法形容他在办公室见到那一幕时的不适感来源于何处,终是气馁地全然松开宋思阳的手。

    宋思阳眼见褚越已经到门外了,来不及探查施源的异常,绕过桌椅出去。

    盛夏三点的天,热得人体内的水分都要被蒸干似的,宋思阳不知道为什么褚越放着好端端的空调不吹非要出来受罪,正想说话,褚越先一步走到走廊处的洗手台,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流着,与室内小鲤鱼稚嫩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褚越抬头,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洗手。”

    宋思阳走过去,摊开手费解地说:“我的手很干净。”

    可褚越态度强硬,宋思阳只好依照对方的意思做了,在对方如炬的目光中仔仔细细地将手了一遍,边洗边问:“你想去哪?”

    褚越沉声道:“林叔半小时后到。”

    宋思阳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点点脑袋,在外头站不到一分钟,他已经有了热意,于是将手上的水捂在两颊降温,说:“我待会送你。”

    褚越不置可否。

    他带着褚越在外头兜了十分钟,热出一身薄汗,偏偏褚越还清清爽爽,仿若感知不到温度似的,宋思阳想了想,将人带到周院长的办公室,打着告别的名义蹭空调。

    周院长说了些客套话,诸如这一年思阳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往后还要你多担待此类的话语,褚越皆一一答了,宋思阳乖巧地站在旁边时不时点点脑袋。

    林叔很快就到了盛星的门口。

    宋思阳和周院长一同送褚越出去,他心里琢磨着等褚越一走就回去接着看小鲤鱼历险记,没想到褚越进了车后将车窗摇下来看着他,“上车。”

    宋思阳呆怔住,“什么?”又茫茫然地眨眼,“我也要回去?”

    施源跟茵茵这会子也下楼了,见宋思阳得跟褚越走,茵茵第一个不同意,泪眼汪汪地跑上来抱住宋思阳的大腿,“思阳哥哥说在这里,过暑假。”

    施源脸色耷拉着,对褚越不满到了极点,上前道:“思阳哥,你说晚上要和我出去吃饭,还要帮我庆祝的。”

    宋思阳颔首,“我记得。”

    他好声好气跟褚越商量,“褚越,寒假我也在盛星的,那么暑假.....”

    褚越语气平静:“你期末小考只有30分,这个分数申请不了任何一所好大学。”

    宋思阳不明白褚越提他的成绩,哑然。

    褚越难得说了个明明白白的长句子,“你不是很在意成绩吗,暑假两个月是提升的好机会,回去后我给你列方案。”

    宋思阳不敢置信道:“你要帮我补习?”

    褚越沉吟,“你这么想也可以。”

    这对宋思阳而言诱惑力着实过大,他一时进退两难起来,但他答应施源和茵茵在先,于是咬咬牙问:“我在这里待一星期就回去,也不会耽误什么的,可以吗?”

    褚越没有半分让步,“该走了。”

    宋思阳并未像往常一样得令就行事,犹豫着不动弹。

    周院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思阳,还是先回去吧,之后再过来也不难啊。”

    “可是.....”

    周院长慈爱地看着他,“学业重要。”

    宋思阳内心煎熬,他很清楚周院长为什么要劝他走,不管是他还是周院长,都要看褚家行事,他没有资格拒绝褚越的要求,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心血来潮好心地想帮他提高成绩。

    他饱含歉意地对施源说:“施源,下次我过来再请你吃饭好吗?”

    施源当真是生气了,“你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茵茵盼你来盼了多少天,他说句话你就跟他走,你怎么能这样?”

    宋思阳难过得不行,蹲下来对哭鼻子的茵茵道歉,“对不起,茵茵,下次哥哥一定不食言。”

    茵茵年幼,还不懂得大人世界的规则,也无法体谅宋思阳的难处,她只知道宋思阳不能留下,哇的一声哭出来,“哥哥,骗人。”

    宋思阳忙给她擦眼泪,施源抱起茵茵,“你走吧。”

    “施源.....”

    施源发了脾气,也知道自己这样反而害得宋思阳难做,深吸一口气,“思阳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吼你的。”

    宋思阳红了眼眶,重重地嗯了声,保证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施源别过脸生硬地说:“知道了。”

    褚越在车内静默看着,眉眼淡漠。

    宋思阳绕到另外一侧的位置,门关上之前,施源凭借着一股义气扬声道:“思阳哥,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回来。”

    褚越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笑,将车窗打上去,隔绝了外头的声音。

    宋思阳情绪低迷,隔着窗户和他们挥手说再见,车子开远后沉寂着垂着脑袋。

    褚越以旁观者的姿态观望着,他并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只是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至于是什么,还需要时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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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褚(冷笑):今晚回去就熬夜把小金鱼历险记看个百八十遍。

    小宋(弱弱):是小鲤鱼……

    小褚:盯——

    小宋(小鸡啄米):嗯!我最喜欢看小金鱼历险记了!

    第19章

    如果宋思阳是兔子,那么他现在一定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垂耳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揉揉他毛绒绒的脑袋,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陈姨讶异宋思阳去而复返,又见他情绪低迷,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宋思阳偷偷看一眼褚越,晃了晃脑袋。

    他心里虽然有点埋怨褚越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回褚家,但并不敢跟褚越叫板,而且褚越出发点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不会生褚越的气,只是有点失落。

    就一点点,像掉落的面包屑那么大一点。

    吃晚饭时宋思阳的心情有所好转,只是仍旧沉浸在无法在盛星过暑假的遗憾中,因此一个劲地往腮帮子里塞东西,并不怎么说话。

    不过他是有问必答的,陈姨得知他回来的原因,惊讶过后乐呵呵道:“小褚给你补习,那感情好呀,你俩共同进步,到时候一起出去读大学也有个照应。”

    宋思阳想到大学,情绪渐长了点,其实褚越说得何尝没有道理。

    学校小考虽然只是模拟考,但也有参考价值,褚越两次分数都是44分,几乎可以申报国外所有顶尖的大学,而他连个门槛都够不到,如果接下来两年他依旧无法提升,别说跟褚越读同所大学,怕是连国都出不了。

    褚越多年来都是系统学习IB课程,有了对方的帮忙,他就不必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应当感谢褚越施以援手才是。

    思及此,洗漱完后的宋思阳忐忑地敲响了褚越的房门。

    褚越亦刚洗过澡,头发濡湿,穿着灰色的家居服,上衣的扣子系到最顶格,大夏天也是一贯的长裤。

    丝丝缕缕未褪的水汽萦绕在褚越身上,宋思阳不知道为什么顿时有些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干涩,“我来问你补习的事情。”

    这是宋思阳从盛星回来后开口跟褚越说的第一句话。

    褚越默了两瞬往里走:“进来。”

    宋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张大了眼,这一年来褚越从未允许过他进对方的房间,他反问道:“你让我进去?”

    褚越已经走到书桌旁,随手打开笔记本,嗯了声,又道:“把门关上。”

    宋思阳简直是受宠若惊,他唯恐冒犯了对方一般,脚步放得很轻,一进室内就骨碌骨碌转着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褚越的房间以低饱和的色调为主,虽冷清低调但又不失贵气,宋思阳最先注意到内嵌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安装了暖灯,物件琳琅满目,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奖杯奖牌、收藏的黑胶唱片、做工精美的艺术杯、排列整齐的书籍、拼好的白色城堡乐高.....

    宋思阳蓦然想到当日他想要送给褚越的积木小船,即使早就清楚他和褚越之间横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天堑,在这一刻他仍是惭作不已,拥有这样多奢华工艺品的褚越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他那个几十块钱的廉价积木呢?

    见宋思阳呆呆站着,褚越开口将人拉回神,“宋思阳。”

    宋思阳连忙颔首,不敢再瞎看,往褚越的方向走。

    褚越找出U盘拷贝文件,宋思阳像个好学的学生弯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宋思阳嗅到了褚越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是茉莉花的清香,又有点像白玉兰,他不太确定,但被这股香味勾得忍不住又靠近了点。

    褚越脸侧就是宋思阳的脑袋,他本该像往常一样不着痕迹地挪开,但身体却迟迟没有动作,甚至放任宋思阳越过他的安全社交距离,答道:“一套中阶难度的课程,还有几部电影,这几天你先把课程一看了,我会提问。”

    宋思阳感激地说好,偏过脑袋好求地看着褚越,“那我有不懂的能问你吗?”

    黑亮的眼瞳近在咫尺,褚越抿唇,“可以。”

    宋思阳得到肯定的答复,高兴地拿过U盘,站直身体,真诚向褚越道谢,他求知若渴,迫不及待想看看课程的内容,说:“我现在就回去看。”

    褚越颔首。

    宋思阳快步走到房门口,想了想又回头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宋思阳小动物似的在空气中干嗅了两下,“味道好香。”

    褚越神情一顿,难得的有些不自然,半晌才答:“陈姨买的。”

    宋思阳哦哦两声,这才开门出去。

    褚越将笔记本关了,情不自禁地伸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片刻又放下,有些无奈地哑然轻笑。

    又到了褚越一月一检的日子。

    张医生一大早就到了别墅,宋思阳去门口迎接的他。

    “小宋起这么早啊,”张医生笑问,“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我等褚越检查好了一起吃。”

    张医生打趣道:“感情真好。”

    褚越已经在三楼的医疗室侯着,宋思阳把张医生和两个助手请上去。

    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褚越体检,但宋思阳还是不敢直视针头扎入血管里的那一瞬间。

    每次褚越抽完血肘窝都要青好几天才会消退,对方皮肤又白,痕迹就愈发明显,他和陈姨心疼归心疼,也只能干着急。

    张医生边给褚越做检查,边抽查教给宋思阳的急救知识,事关褚越,宋思阳学得很用心,回的答案无一错漏。

    张医生夸奖道:“还是年轻好,记忆力真不错。”

    宋思阳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陪着褚越做完了全套检查,张医生突然说:“小宋过来,我考考你,心肺复苏应该按哪里?”

    宋思阳不假思索,“胸骨下三分之一的位置。”

    “正好褚越躺着,你做给我瞧瞧,”张医生又说:“做个样子就行,别真按啊。”

    褚越和宋思阳皆是一顿。

    宋思阳看向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的褚越,咻的挪开目光,“心肺复苏不是得在硬地面吗?”

    “演习而已。”张医生催促道:“别扭扭捏捏,赶快的。”

    宋思阳只好上前去,他甚至不敢看褚越,低声说:“那我按了.....”

    褚越沉沉地嗯了声。

    只是做个心肺复苏而已,最为正常不过的急救演习,宋思阳明明都已经将步骤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却有些手忙脚乱的,半天才跪在床上,一咬牙,慢慢地将手掌心贴在正确的位置上。

    褚越的胸膛肌肉适中,结实温热,宋思阳一碰上去就跟触了电似的,若不是有张医生在,他恐怕会瞬间将手收回来。

    张医生点头,“接着呢?”

    宋思阳硬着头皮将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他哪儿都不太敢看,最不敢看褚越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和掌心下那片温热的胸膛。

    他感受到了褚越的心跳,和正常人一样蓬勃有力,充满生命力。

    他无法想象这颗心脏会有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宋思阳鼓起勇气地望向褚越,恰好和对方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呼吸刹那一凝,近乎慌乱地挪开视线,不留神地往下一按。

    褚越闷哼一声,宋思阳吓得缩回了手,“对不起,我.....”

    张医生连忙上前查看,褚越坐起来拢好衣服,说:“没事。”

    宋思阳手足无措地爬下床,心中充满歉意,摸过褚越胸膛的手残留温度,他藏到身后去。

    张医生笑道:“你的双肘关节刚才没伸直,还是不熟练,要多练习。”

    宋思阳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体检结束,张医生交给褚越一个全新监测心率的手环,“超过正常心率会有警报声,运动过后或者其它特殊情况响一响不打紧,如果无缘无故响个不停就要注意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褚越将手环戴上,“好的。”

    送走张医生,宋思阳在餐桌上等褚越换完衣服下楼,他已经洗过手了,可掌心的温度却不减反增,甚至整个人都在发热。

    褚越入座后,宋思阳更是热得脸都滚烫,只埋头喝着豆浆。

    陈姨困惑道:“思阳的脸怎么这么红,”又伸手触宋思阳的额头,“哎呀好烫,不会是生病了吧,张医生还没有走远,要不要让他回来看看?”

    褚越闻声也抬头看他,目光幽深。

    宋思阳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热。”

    他大口喝完豆浆,说自己到时间看网课,快步上楼了。

    宋思阳一路小跑进盥洗室,捧起冷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又摁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不禁天马行空地想,难道心脏病也会传染吗?

    可惜了,人并不能给自己做心肺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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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宋(嘟囔):你硬硬的。

    小褚(强装镇定):?

    小宋:我说胸肌。

    小褚:…………

    第20章

    褚越拷贝给宋思阳的课程给予了宋思阳很大的帮助。

    宋思阳在学习上自制力不错,本该是用来玩耍的暑假,他却严格将每天学习时间控制在五个小时左右。

    除了看网课外,也看褚越给的无字幕全英电影,看得云里雾里,只能懂个大概,但宋思阳乐在其中。

    褚越的暑假也并不空闲,姚家时不时会让他出席各种社交宴会,此外他亦有相应的课程要学习,一个星期大概有三天要外出,尽管如此,他也没落下要抽查宋思阳的学习成果的事情。

    对于宋思阳而言,褚越比学校的老师要严苛多了。

    老师在他磕磕巴巴的时候会鼓励他,褚越连提醒都吝啬给一个,如果他读错发音、回答错问题,褚越甚至还会微微地蹙眉,继而沉声说一句,“想好了再开口。”

    比如现在,宋思阳无法用流利的长句子回应褚越的话,张了张嘴成了结巴,褚越的唇角果然又沉了下来。

    宋思阳赶在褚越出声前连忙道:“我在想,我在想了.....”

    褚越手里翻阅着宋思阳做的笔记,闻言抬眼看面前满脸局促的人,“想到哪了?”

    对方越是问,宋思阳就越是紧张,别说流利地对话,连短句都颠来倒去,半天才勉强把话说全。

    褚越接受的是双语教育,中英切换自如,宋思阳是典型的中式发音,这一年在鼎华顶着巨大的压力已经有所改善,真要算起来与人交流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但褚越这人苛求完美,一点小瑕疵在他眼里都会无限放大,因而对宋思阳的要求极为严格。

    好在来日方长,他还有近两年的时间可以将宋思阳彻底扳正。

    褚越合上宋思阳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的笔记本,递过去,宋思阳伸手要接,他却往回收了点,轻声道:“多动嘴说,别光动笔。”

    宋思阳耻于在人前说英语这个毛病还是没完全改过来,他双手接了笔记本,乖乖点头,“知道了。”

    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宋思阳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现在来褚越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多,已经不再感到新奇和紧张,但还是不敢随意碰对方的东西,只是一直对玻璃柜里那只毛绒花栗鼠很感兴趣。

    灰色短短的身体,蓬松的大尾巴,脑袋顶着白条纹,太过于可爱的外形,以至于跟柜子里的其它物件格格不入,换个说法,宋思阳觉得这只花栗鼠跟褚越冷清的气质太不相符,对方看起来并不是会喜欢这类玩具的人。

    宋思阳的目光太过明显,褚越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唇瓣微抿。

    那是他母亲姚云在去世前送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在褚越仅存的记忆之中,姚云不常笑,整日待在昏暗的房间里,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百合花,美则美矣,却掩盖不了淡淡的腐朽气息。

    可她送给褚越这只毛绒花栗鼠时却笑得很明媚,那时褚越年纪太小,已然忘记母亲对他说了什么,可他记得母亲的笑容和温柔抚过他头顶的手。

    那是将要远去的春风对孩子最后的告别。

    没多久姚云就撒手人寰。

    褚越并不责怪母亲,如果死去能比活着幸福,那么死亡并非洪水猛兽,而是令人向往的甜蜜乡。

    活着的人只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逝去的柔风。

    褚越从未跟人透露过这只花栗鼠的来历,可在这一瞬间,在宋思阳好奇且温软的目光里,他的犹豫刚冒头,声音已然先行一步,“我妈送的。”

    宋思阳的神情错愕一秒,语无伦次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像个唐突了伤心人的冒失鬼,连道歉的话都觉得苍白,好在褚越并未露出恼怒的意思。

    宋思阳不知道褚家那些弯弯道道的事情,只晓得褚越六岁丧母,他忽而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与褚越在某种层面产生了共鸣。

    宋思阳说着安慰的话,“花栗鼠很可爱,阿姨一定很爱你。”

    严格来说,姚云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在是褚越的妈妈之前,先是独立的自己,爱与不爱任凭自我做主。

    褚越无所可否。

    失去家人是宋思阳一生最痛,他明明是在慰怀褚越,自己却先红了眼眶,声音也变得微哽,“你不要太难过。”

    到底是谁在难过?褚越凝望着宋思阳,不语。

    宋思阳竭力抿出一个笑来,“那我先回去了。”

    他等不及褚越回答,匆匆忙忙地往房门口走,褚越却忽而叫住了他,“宋思阳。”

    他不敢回头,带着鼻腔嗯了声。

    褚越声线平稳,“不想笑可以不笑。”

    宋思阳身躯微僵,胡乱点了下脑袋,快速打开房门出去。

    他站在门外深吸几口气,眨了眨眼,好在眼泪并没有落下来。

    脑袋里环绕着褚越的话,宋思阳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吐一口气。

    他只是有点想妈妈了。

    —

    暑假的前一个月,宋思阳都在跟课件和全英电影作斗争。

    褚越渐渐空闲下来,随机检查的时间越来越多,到最后干脆让宋思阳待在他房间里看网课,有时候也会和宋思阳一起看电影。

    宋思阳身边多了尊大佛,起先紧张得不行,但他发现褚越把他当空气后就轻松自在很多,戴着耳机还敢小小声地跟读。

    课程播到一半,陈姨在外敲门,“思阳,褚先生过来了,让你下去一趟。”

    宋思阳摘下耳机,下意识地看了正在看书的褚越一眼,心里直打鼓,他应了声,又起身对褚越道:“我先下去。”

    得到褚越的首肯他才忐忑地出门。

    在褚家这一年,宋思阳见到褚明诚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但他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褚家父子关系势如水火,不似家人倒像仇家,每次宋思阳见了褚明诚后,褚越也总有几天对他冷漠异常。

    所以现在褚明诚过来,宋思阳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担心褚越生他的气。

    褚明诚还是老样子,板着脸坐在沙发上,等宋思阳汇报这个月褚越都做了些什么,皆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有依照医嘱按时吃药。”

    “手环响过两次,不过都是慢跑后的正常反应,张医生说不要紧。”

    “三餐也很准时。”

    宋思阳知道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大差不差,只要褚越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褚明诚也不会过问太多。

    “听说上个月褚越跟你一起回盛星了?”

    “看来他和你相处得不错。”

    宋思阳正不知道该回点什么时,二楼楼梯口突然传来褚越清朗的嗓音,“宋思阳,上来。”

    褚明诚和宋思阳皆朝褚越望去。

    褚越对褚明诚视若无睹,只是朝宋思阳微微地扬了扬下颌。

    之前每次宋思阳见褚明诚时褚越都不会出现,这次却现身要将宋思阳叫走,宋思阳得看褚明诚的脸色行事,犹豫着没敢动。

    几人对峙着,褚明诚脸色沉沉,似乎不满褚越的态度,但最终只是道:“去吧。”

    宋思阳生怕父子起冲突,大气不敢出,闻言如释重负,麻雀归巢一般往褚越的方向小跑而去,还对褚越感激地笑了笑,可褚越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二人回了房间,宋思阳观察着褚越的脸色,小心开口,“是要抽查吗?”

    褚越走到单人沙发处,却没有坐下,回身看着宋思阳,眼神莫测。

    他比宋思阳高小半个头,只是微微垂眸,甚至无需施加压力就足以让宋思阳气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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