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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阵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就在她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束缚着她的镣铐咔吧一声打开了。

    她死鱼一般滑落在地,却被谢浔一把捞起,按在了地上。

    “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你骨头不是硬的狠吗?”谢浔继续着报复,“哭啊!骂啊!裴玄霜,你不是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本侯吗?你不是恨本侯恨得要死吗?你的本事呢?拿出来啊!”

    裴玄霜有气无力地微睁着双眼,

    看着不远处的火把前前后后的不断移动。

    他大抵,想用这种方式弄死她。

    就像他当着她师父所说的那样。

    这个禽兽不如的……疯子……

    她松弛了梗硬的脖颈,

    绝望地趴在冰冷的青石台上,

    由着狂风暴雨肆意摧|残,

    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心如死灰了?任本侯为所欲为了?”谢浔揪住她的衣领,逼得她仰身抬头,“说,你和你那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有没有男女私情,有没有?”

    裴玄霜双目紧闭,面无表情的受着。

    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对师兄的羞辱,对她师门的羞辱。

    他是个衣冠禽兽,如何懂得人世间的情感。

    “说!说啊!”谢浔凌乱的呼吸着,仿佛才经历过一场艰难的鏖战,“说!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有没有?”

    裴玄霜闭着的眼眸缓缓掀开,若有似无地扫了谢浔一眼。

    她的目光太薄情,薄情到谢浔都不敢确定刚刚她是不是在看他。

    可与她四目相对的一霎,他还是感觉到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气得要死,嫉妒得要发疯!

    会不会……会不会她的心里,正在想着那个伏蚺?

    她会不会,把他想象成那个伏蚺?

    思及此,谢浔脑子都要炸了。

    他一把扳过裴玄霜的身子,逼视着她的双眼道:“裴玄霜,我是谁!说,我是谁!”

    裴玄霜一声不吭,眼神中带着鄙夷与轻蔑。

    谢浔便笑了。

    她看清楚了他的脸。

    否则,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玄霜,你给本侯好好看着,看清楚!”他摸了摸她冰冷湿滑的面颊,狞笑,“看清楚要你的人,是谁……”

    凶厉的话语灌入四肢百骸,裴玄霜浑身一抖,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67节===

    她在炼狱中挣扎,被恶鬼撕咬吞噬。

    待她重新睁开双眼时,地牢中的烛火已然快燃尽了。

    她浑身酸痛,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好的,软绵绵地趴在被身体捂热了的青石玉台上,一动不动。

    嘴里泛着苦涩的药味,不必细品,便知被人灌下了补身养神的汤药,身上的衣服亦是被更换了的,白衣层叠如雪海,却挡不住一身的斑驳。

    “醒了?”阴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醒了,咱们继续算账。”

    长发披散,衣襟半敞的谢浔慢悠悠走到裴玄霜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裴玄霜一颤,掀起眼帘,沉默地盯着缓缓走上石阶的男人。

    “让你交代的事情,你还没交代清楚。”谢浔乌目幽幽,冷笑连连,“介于你的身子较令本侯满意,本侯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一切,要么乖乖地向本侯认错,如果这两条路你都不选,那么你只能去阴曹地府陪你师父了。”

    他着重强调:“与孙婉心等人一起。”

    裴玄霜早已麻木的心脏蓦地缩紧,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痛感。

    “说罢,你的选择是什么?”谢浔半跪在裴玄霜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本侯在等待你的答案。”

    裴玄霜双眼空洞地看着谢浔,仿佛天地万物都可入她的眼,唯独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行。

    谢浔盯着那双无情的褐眸,哂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不说是吧?很好……”他将裴玄霜拽到青石台边,指着不远处爬满了毒蛇毒蝎的石坑道,“知道虿|盆之刑吧?你若不肯说,本侯便让你尝尝蛇蝎噬咬的滋味。”

    裴玄霜抬起头来看了看那道石坑,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与谢浔,无话可说。

    长久的沉默耗尽了谢浔所有的耐心,他恼羞成怒地攥紧裴玄霜的手腕:“好……本侯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便拽着裴玄霜来到石坑前,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裴玄霜狼狈落入坑底,与一帮翘着蝎尾,吐着信子的毒物同处一方天地。

    她笑了笑,毫无反应地瘫坐着。

    谢浔阴着脸站在石坑边,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雪白冷漠的背影,暗暗攥紧了双拳。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道银白色身影闪入石门,缓步来到谢浔身旁,“你这么做,她会死的。”

    谢浔转过头,淡淡扫了眉目如画的萧瑾成一眼。

    “你来了?”他回过头,继续注视着裴玄霜的一举一动,“你不用担心她。她的本事大得很,这些蛇蝎在她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操纵的工具而已。”

    “哦?真的?”萧瑾成潇洒地转了转手中的玉箫,“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先前总你说这位玄霜姑娘有操音纵物的本事,今日,我便要好好见识见识。”

    谢浔不置可否,只静静地看着裴玄霜。

    裴玄霜坐在坑底一动不动。

    围在她四周的蛇蝎跃跃欲试。

    许是因为裴玄霜过分镇定,那些蛇蝎反而谨慎起来,试探频频,却不发起进攻。萧瑾成讶异极了:“当真是好本事,这些毒物都不敢靠近玄霜姑娘呢。”

    谢浔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心情莫名地有些烦躁,他几乎忘了自己将裴玄霜推入虿|盆的初衷,他明明是想看她崩溃哭泣,看她向他求饶的。

    显然,裴玄霜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正想着要不要将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带出来,裴玄霜突然间抬起了头,目光幽幽地看向了身前的黑眉锦蛇。

    本盘在石坑中浅眠的黑眉锦蛇倏然之间张开血盆大口,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目标明确地朝着裴玄霜扑咬了过去。

    “不好!”萧瑾成急道,“她想自尽!”

    话音未落,谢浔已然跳入石坑,徒手捏死了黑眉锦蛇。

    蛇身断成两段,谢浔却仍不解气,接连杀死了好几条毒蛇后才停下动作:“你想干什么?”他一把揪住裴玄霜的衣襟,寒声逼问,“裴玄霜,你刚刚想干什么?”

    裴玄霜低着头,连个眼神都不肯赏给谢浔。

    “说啊!你想干什么!”谢浔下颌绷直,冷白的手背上爬满青筋,“你想利用毒蛇求死?是不是?是不是?”

    答案显而易见,他却接受无能。

    她居然,还想离开他!摆脱他!

    一想到这里,谢浔就恨不能把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咬下来,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裴玄霜,你别想死。”谢浔齿尖溢出一声冷笑,“你这条命,是我的……”

    裴玄霜浅褐色的清瞳微微一颤,转过脸,消无声息的盯住了另外一条毒蛇。

    那蛇生着一双殷红的赤目,见裴玄霜看了过来,忽地昂首吐信,慢慢地朝她爬了过去。

    眼见得那毒蛇越爬越近,裴玄霜缓缓抬起双眼,直勾勾地望住了谢浔。

    谢浔仍沉浸在裴玄霜不肯屈服的愤怒中,冷不丁见她望住了自己,呼吸不由一滞,大脑也在一瞬间放空,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拂然,当心!”

    电光火石的一霎,萧瑾成飞身而下,用手中的玉箫挑去了扑向谢浔的毒蛇。

    谢浔一震,盯着软在地上的毒蛇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想杀我?”他怒极反笑,“裴玄霜,你想杀我?!”

    裴玄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浔,只觉得他的话好笑极了。

    她自然是要杀他的,只恨自己杀不掉。

    “裴玄霜,你说话啊!”谢浔强按着汹涌着的戾气,堪堪忍下了将那双浅褐眼睛剜出来的冲动,“说,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裴玄霜一哂,诚实地点了点头:“不错。”

    谢浔面上一顿,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打击的体无完肤。

    “你……”他羞恼地掐住了裴玄霜的脖子,尚未动作,萧瑾成忽地抽出一把软剑,朝着裴玄霜的心口处刺了过去。

    裴玄霜闷哼一声,愤恨地剜了萧瑾成一眼,栽在谢浔怀里。

    谢浔混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萧瑾成!”他怒叱,“你干什么?”

    萧瑾成笑笑:“不干什么,替你解决个大麻烦。”

    谢浔一把推开萧瑾成,紧紧抱住裴玄霜呼唤:“玄霜?裴玄霜?!”

    “哈哈哈。”萧瑾成东倒西歪地在谢浔身边笑了起来,“假的!逗你玩的,我用剑柄点了她的穴道而已,没杀她。”

    谢浔一怔,这才发现抵在裴玄霜胸口上的不过是一截剑柄,剑身半掩在萧瑾成飘逸的袖袍下,并未穿过裴玄霜的胸膛。

    他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乖巧躺在自己怀里的裴玄霜,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怎么样?刚刚是不是很害怕呀?”萧瑾成收起软剑,“害怕她真的死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谢浔沉默不语。

    萧瑾成晃了晃手里的玉箫,不羁地踞坐在地:“拂然,你告诉我,你千辛万苦地把她找回来做什么?”

    谢浔目光一沉:“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将先前的账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然后呢?”萧瑾成追问,“杀了她解气吗?”

    “杀了她?”谢浔面色渐冷,可望着裴玄霜的目光却依旧不舍温柔,“杀了她岂非便宜了她,本侯要把她困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折磨她,直到她……”

    他猛地一顿,说不下去了。

    萧瑾成在旁追问:“直到她什么?屈服吗?”他冷笑着摇头,“拂然啊,我说一句实话,这女子的性子我是看透了,她心如顽石,你降不住的。”

    谢浔面上一僵,表情瞬间难看起来。

    “降不住也要降。”他死死抱住裴玄霜,“本侯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萧瑾成皱了皱眉,一脸感慨地拍了拍谢浔的肩膀。

    “拂然啊,我看你是被她降服住了。”

    谢浔乜眼瞧他:“你什么意思?”

    萧瑾成耸了耸肩:“很明显,她不爱你,只一味的恨你。而你,却对她爱恨交加,甚至爱多于恨。”

    “爱?你说我爱她?”谢浔笑容玩味地觑起双眸,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不可能,本侯对她只有三分喜欢,七分怨憎。”

    萧瑾成一哼:“我看你是十分嘴硬。”

    谢浔目光闪了闪,抬头,看向了别处。

    萧瑾成浅笑两声,放软了语气好言相劝:“拂然,此女性格坚韧,嫉恶如仇,你这么逼她,只会让她离你越来越远。等她真的将自己耗得油尽灯枯了,你就是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

    恰好望着一盏将将燃尽的灯烛的谢浔微微一颤,双臂不由自主地圈紧了怀中的女人。

    ------

    再一次苏醒过来时,裴玄霜已然回到了琅月轩。

    琅月轩中一切如旧,便是院子正中摆放着的荼蘼花都没有移动半寸,可裴玄霜还是觉得那两株荼蘼花变了,变得陌生而虚假。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懊恼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确实是想死的。

    原本,她还有所牵挂,有所寄托,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师父,师兄,还活着干什么?

    留着这幅残躯由着那武安侯糟|蹋吗?

    绝不。

    她要死。

    真的死。

    作者有话说:

    第053章

    求死

    ===第68节===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道声音在阻止她寻死的想法,

    但她不愿意听,不愿意想,死,

    是她眼下唯一的渴望。

    “主子,您醒了?”熟悉的女音传入耳中,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跪倒在她榻前。

    “主子!”女子哭泣,

    “主子,

    您终于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

    裴玄霜缓缓转过脸,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秋月。

    “秋月,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朝秋月伸出手,

    “不是让你带着银子离开提督府吗?”

    秋月握住裴玄霜冰凉的手,

    含着泪摇头:“奴才不走,主子尾七还没……”

    她说着一愣,狠狠“呸呸”了两声:“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奴才不该胡说八道,

    主子好好的,

    主子始终好端端活在这个世上。”

    裴玄霜笑笑,淡淡地道:“你不必道歉,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她看向窗外的荼蘼花,“秋月,那两株荼蘼花是新送来的对吗?”

    秋月一愣,

    皱着眉撒谎:“不、不是啊,那就是一直养在琅月轩里的荼蘼花。”

    裴玄霜看破不说破,

    且点点头:“秋月,

    我要祭拜一下我的师父,

    你帮我准备些东西吧……”

    “好。”

    秋月包着泪的眼睛眨了眨,二话不说给裴玄霜准备祭品。

    裴玄霜披麻戴孝,跪在了火盆前。

    看着一沓一沓的纸钱在火盆中烧成了灰烬,裴玄霜真心实意的觉得,她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师父。

    您等着徒儿。

    到了阴曹地府,咱们再做师徒。

    她如此想着,干涸的眼底终究泛滥成海,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当心事重重的谢浔踏进琅月轩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才从阎王殿门口将她拽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给别人披麻戴孝了!她就不能离这些阴气重的东西远一些!

    “裴玄霜!”谢浔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在干什么?”

    见谢浔来了,奴才们纷纷避至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秋月面色顿白,悄悄拽了拽裴玄霜的衣角。

    裴玄霜无动于衷,继续往火盆里扔纸钱。

    谢浔望着裴玄霜,简直被她这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气死了!

    “本侯在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他俯身揪住裴玄霜的衣领,“谁准许你在提督府烧纸钱的,谁准许的?”

    他回头瞪着院中的下人:“本侯不是下令不准府中各处再出现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吗?是哪个不怕死的弄来这些东西!”

    “是、是奴才找来的。”秋月猛磕了两个头,“主子说,她想拜祭一下师父,奴才便、便给主子找来了丧服和火盆……其他的,奴才没敢拿给主子啊……”

    “师父?”谢浔便又去看裴玄霜,“你原来在祭拜你的师父,裴玄霜,你这不是挺有良心的吗?”

    裴玄霜看也不看谢浔一眼,抬手按住差点被风吹跑的纸钱,一张张放入火盆内。

    谢浔恨得咬牙,她哪是在烧纸钱,她分明是往他心上点火!

    “你扮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啊?”他手臂用力,几乎将裴玄霜提了起来,“本侯千辛万苦地把你找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本侯添堵的!你想一意孤行,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裴玄霜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微垂着头,只盯着火盆中的纸钱看。

    谢浔的眼里燃了火,烧去他所有的理智。

    见她始终注视着那个火盆,他忍无可忍地伸出手,便是要将那火盆掀出去。

    然而手指触碰在火盆边缘的一霎,他还是顿住了。

    指腹被灼伤,他的心同样抽痛的厉害,可面前的女子依旧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最后一张纸钱放入火盆,挣开他的手,重重磕了个三个响头后回眸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浔恨极。

    他猛地一甩衣袖,跟着裴玄霜进了内室,趁着对方褪下丧服的一瞬将其抵在了墙上。

    “裴玄霜,你想干什么?”他逼视着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是不是本侯对你的处罚太轻了些,才令你如此猖狂,对本侯视而不见。”

    裴玄霜别着脸,自动屏蔽了谢浔的声音,谢浔的脸,谢浔的一切。

    她对他的不屑一顾,他尽收眼底。

    仿佛任何手段在她面前都是无效的,软的不行,硬的不行,狠的不行,柔的不行,她就是那么的软硬不吃,清高倔强,死死地将他阻隔于她的世界之外。

    谢浔不甘的要命,他绝不允许自己败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

    “不搭理本侯是吗?”谢浔按住了裴玄霜的腰,在她的颈上撕咬亲吻,“本侯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越是抗拒本侯,将本侯拒之千里之外,本侯便越想征服你,践|踏你,将你招惹出来的火气十倍百倍地报复在你身上!”

    裴玄霜别过脸,将谢浔撕咬的地方让了出来,由着对方折腾。

    这一身皮,她早就不要了的,他喜欢,拿去便是。

    谢浔被裴玄霜的举动惊得一愣。

    他盯着那段修长的,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前的玉颈,迟迟做不出反应。

    她从来没有这么顺从过,姿态低得像一朵任人采撷的花,别说反抗了,气息都没有乱一瞬。

    曾经,她对他的反抗是那么的激烈,如今,已如一潭死水。

    谢浔不由自主拉远了与裴玄霜之间的距离,惊诧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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