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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阿哥婚后第二年,缨姐姐给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我爹这个家翁,从前在缨姐姐面前一向不苟言笑,但自从这个小孙子诞生,他再没一刻板着脸了,每天都笑得如沐春风,面对缨姐姐,也格外热情。

    我四姨还私下发现,我爹亲自给这个小孙儿,刻了一把木头宝剑,说一旦他会走了,就马上送给他。

    因是缨姐姐的第一个孩子,她特意去求皇后娘娘给取了名字,皇后娘娘那时身子已有些不适,但还是强作精神,给孩子取名为贺兰南渡。

    娘娘说,就算阿哥再难领兵征战,但她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会继承阿哥的红缨枪,延续临淮侯府的不败之绩,将南境以南,都纳入大周的版图。

    贺兰南渡两岁时,皇后娘娘仙逝,缨姐姐大悲了一场,自此,连琵琶都少弹了。

    七皇子一人留居宫中,缨姐姐又担心他,便常将他接来公主府小住,每每他来了,沈涣之便也会被阿哥带回府上,这两个人倒是更多了许多机会相处。

    不过,七皇子一直都很怕我,想来,是当初那一顿拳头的缘故。

    贺兰南渡六岁时,缨姐姐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依旧是个男孩,阿哥和爹爹为了取名字,挠破了头皮,最后,名字还是七皇子给起的,叫贺兰晓望。

    七皇子说,因为“南渡”这个名字,出自李昂的《从军行》,中有一句“夜闻鸿雁南渡河”,他便从下一句“晓望旌旗北临海”中取了“晓望”两字。

    我问沈涣之,为什么不用“北临”,沈涣之哭笑不得地问我,大周北境只剩荒漠戈壁了,取名为北临是要去荒漠做什么?我答不上来,只能默默地点点头,不说别的,晓望确实比北临好听些。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我也在临淮营里滚打了十二年,长枪已经舞得不逊于阿哥了,我爹爹挺为我发愁,说我这个样子,京城里怕是没有哪个世家公子看得上我。我听了爹爹的话,很是不屑,心想,我也不想嫁什么世家公子。

    我,我想嫁给……沈涣之。

    这些年,不管我习武受多少挫折,吃多少苦头,都是沈涣之在陪着我,鼓励我。常有人嚼口舌,说我一个女儿家不该习武练兵,唯有沈涣之一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这样的浑话。

    如果是他,我想,我也会像缨姐姐一样,成日都笑着吧。

    但,还来不及容我多想自己的婚事,南境,便又起了战火,越国出兵侵扰大周,三个月间,已经连失了三座城池。

    朝中,还在为让谁领兵出征而争论不休,这些年,大周的几位老将都一一告老还乡,后起之秀又都并未曾经历过大战,万般无奈下,甚至有人提议,让我爹爹以六十岁的高龄挂帅。

    众臣心里都清楚,此战,挂帅的最佳人选是我阿哥,但碍于他驸马的身份,没人敢在陛下面前提及。

    阿哥自己心里也很焦躁,他日日将把临淮营的官兵操练得极苦,闹得兵营里一片怨声载道。沈涣之终于坐不住了,他与爹爹商议,想去求一求七皇子,让他向陛下开口,却被爹爹呵斥了一顿。

    爹爹说,让阿哥重新带兵这件事,除了陛下自己开口,无论谁在陛下面前提及,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些年,陛下一直没有真正原谅阿哥的这一次任性,这也是,阿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南境百姓陷入水火,谁的心里又能安稳呢。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沈涣之也是如此,阿哥更是。

    我们谁都没有对缨姐姐说这些心事,可是她那样聪慧,早已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三日后,缨姐姐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声,便只身回了宫中,一入宫,她便到陛下的大殿面前跪了下去,一跪就是三天三夜,直到她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大殿前。

    可能,缨姐姐的这番举动,终于让陛下心软了,又或者,让陛下解气了,他宣了御医来给缨姐姐诊治,待她苏醒后,又将她安然送回了临淮侯府。

    和缨姐姐一同回来的,还有一道命阿哥挂帅出征的御旨。

    时隔十二年,我阿哥再度跨上了战马,背起了红缨长枪,站在万军之前,不怒自威,似战神重临。

    这一次,沈涣之作为副将,与我阿哥一同出征,而我,成为了大周第一位一马当先的女先锋。

    大军拔营那日,帝都的柳色正新,我们在城门前,挥别爹爹,转身那一刻,城楼上,突然想起了声声激昂的《郁轮袍》。

    这么多年了,缨姐姐的琵琶,依旧如昔日一般,有风雷之音。

    9.

    南境一战,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顺利,阿哥行军部阵无人能及,有沈涣之在侧统筹粮草,更无后顾之忧。而我策马在边境驰骋,神出鬼没,横扫八方,自第一战后,就再也无人敢嘲笑我乃是女儿身。

    不到一个月,阿哥便率军夺回了被攻占的三座城池,收复了南境失地,大军主力毫无战损,依旧斗志昂扬,阿哥便趁此机会,一声令下,挥军南进。

    我冲在全军最前线,除了一一突破越军的围堵,还屡次探明了越国的地势和边防,沈涣之一路替大军筹集粮草,又要帮我传达军情,更要时常领兵迎敌,简直连合眼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越军狡诈,越国地势又险峻,但靠着我刺探到的消息,还有沈涣之的周密统筹,阿哥总能得以提前布防,虽然与越军大战了几次,但大周将士还是一往无前,如有神助般,一路推进到了越国王都。

    越王诡计多端,他一面派出使臣谈判乞和,一面又数度偷袭大周军,企图攻破阿哥的防守。几番来回,阿哥看清了越王并无诚意,便挥枪斩杀了来使,传令军中,于日出时分全力攻城。

    日出前,我穿戴整齐,背着我自己的长枪,走出了营帐。沈涣之在帐外等我,他早已换上一身铠甲,手持佩剑,见到我时,却依旧好生温柔地笑了出来。

    那一笑,让我下定决心,此战过后,我要与他厮守终生,就算要让临淮侯府去给他提亲也无妨。

    不过,沈涣之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思,他走向我,有些紧张地牵起了我的手,在我耳畔轻声问道,此战过后,他可否向临淮侯府提亲。我又一次在他面前羞红了脸,但还是怕他反悔一般,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还没来得及与他多说一句话,阿哥便走出了营帐,此次决战,他披挂上阵,手中的红缨神枪,仍像十多年前一样寒光四射,若神装天赐。阿哥策马走到万军之前,只是回眸一眼,便让人觉得气吞山河,有不世之姿。

    长枪在手,阿哥一声怒号,便向着越国都城疾骋而去,他身后,十万大军如影随形,战鼓声,呼号声,响彻云霄,震颤日月。

    这一战,打得很苦,但阿哥一直冲在最前面,就算几次三番被越军包围,他都能拼死撕出一道口子来。红缨枪在战场上大展神威,无人能敌,令越军胆寒,令所有大周将士倍受鼓舞。

    红日高升时,我们突破了越国的城门,越军退入街巷中,开始了更顽固的抵抗,我与沈涣之并肩作战,无数次击退了越军的反攻。至于阿哥,更是先我们一步,纵马冲入了越军之中,挥枪大杀四方,刺破了无数越军将领的咽喉。

    四溅飞散的热血,已将红缨染得更深,更红。

    终于,日落时分,阿哥准备围攻越国王宫,无数箭矢带着火焰飞入了越宫之中,入夜时,宫中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肆虐了一整晚,第二日拂晓,阿哥砸破了宫门,宫门大开后,所有人才发现,越王宫,已被烧为了一片废墟。

    攻下越国王都后,阿哥便镇守城中,命我和沈涣之继续带兵南征,王都已失,越国南部也没了顽抗之心,不过都是稍作反抗,便一一投降。

    沈涣之私下对我说,阿哥此举,不过是想让我们二人多些单独领兵打仗的机会,日后好多领些军功而已。

    出征六个月后,大周兵马攻下了越国全境,自此,世间再无越国。

    消息传入京中,陛下喜不自胜,连下了三道旨意嘉奖阿哥,还将我爹爹请入宫中,陪他大醉了一场。

    阿哥说,缨姐姐在家书上说,帝都的柳条又抽新了,等我们班师还朝的时候,该碧玉妆成,那是一年中,帝都最美的季节。

    出征后,缨姐姐时常有家书寄来,不知不觉,便攒成了厚厚的一摞,这些书信,阿哥从北带至南,不曾有一刻离身。

    大军北归时,阿哥一路都在给缨姐姐买礼物,什么荷包、香粉、绸缎、字画、古董,他一路走着,一路买,钱花光了,就直接腆着脸向我和沈涣之借。等大军回到帝都时,他带给缨姐姐的礼物,已经装了满满当当的十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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