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秦珩侧看一眼,替他答道,“他说是来瞧热闹的。”秦越不反驳,也不做解释,而秦珌似信非信,他可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
周拂宁坐在榻上,谨记着远离秦越,入皇宫,会见到他的时候应该不多,这次只是巧合。
她怎变得如此狼狈?秦越不由又多瞄周拂宁一眼,她坐在榻边,明黄亮色衬得她肤色更白,鬓发散乱,一缕发垂至耳边,柔弱之感更甚。
入盛州后他先行离开,这期间他与她几日未见面,更不知她这病由何时起。
秦珌虽有那么些怕秦越,可周拂宁的身份在冀国皇宫本就不受待见,她倒也不担心秦越会因此罚她。
再欣赏一眼周拂宁的如玉侧颜,自知这麻烦今日是没法找了,且待来日她将病养好,总不好叫人传出她堂堂长公主仗势欺弱,便先行礼告退了。
地上跪的乌泱泱一堆人该出去的也尽都出去了,殿内一下清静不少。
周拂宁已经在宫人的服侍下将散落的发髻梳上,她悄悄抬眸,秦越还未离开,新阳长公主都走了,他怎么还不走?
当真是来看热闹……不,是笑话才是。
她仍坐着一动不敢动,双手抓紧榻边,接收着那边两道视线,不知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就在她忐忑悬心之时,秦珩先唤了她。
“阿宁,到这边来。”
周拂宁:在叫谁?我吗???
秦越:叫的什么?
她抬头去看,秦珩正好给她一个眼神示意。
是的,没错,就是你。
周拂宁起身走至秦珩身边时,都没有完全缓过来,他们也不过今日见了两三次面,怎么就唤得如此亲昵了?虽然说她早晚都要入宫,成为他的妃嫔,可还是觉得太突兀。
没想到还有更突兀的,她先向秦珩行礼,又朝秦越唤一声楚王殿下。
秦珩却道,“小皇叔一路护送你至盛州,就算不相熟,也定然认识,日后都是一家人,叫楚王殿下未免过于见外,你跟着朕唤一声小皇叔就是。”
这会不会太不见外了,为何沈太后想着怎么折磨她,皇帝却对她如此自来熟与和善?周拂宁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又走进帝王为她设下的圈套中。
叫秦越小皇叔,她不敢去看秦越脸色,更是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她磨磨蹭蹭,秦珩又温声道,“别害怕,小皇叔人是极好的,你日后可是他的侄媳,他当得起你这一声唤。”
周拂宁心跳如雷,他自是担得起,担不起的人是她。
什么侄媳?只有正宫皇后才真正称得上这个名,秦珩这是想先将她捧到高处,再狠狠摔下?
时间经不起流逝,她不敢让秦珩再次催促,不论如何,他才是皇宫上下最尊贵的人,不过就是叫一声罢了。
顺着他的意,她垂眸颔首,轻柔唤一声,“小皇叔。”
扭捏的姿态,颇有几分娇怯意味。
秦越表面上平静受着她这一声,可心内早已掀起汹涌波涛。
她曾经唤他王爷,楚王,殿下,他从不觉得有何不妥。唯独今日,一句小皇叔,让他背在身后的手一紧,青筋立现。
颅内一会儿如云山雾绕,一会儿又清明不已,唯周拂宁的脸,他一直看得清。
向来不允许心内有不可把控的可疑情绪停留的他,这次却任由周拂宁影响着他。周拂宁对他的疏远那么刻意又明显,是她从叶府回来后就出现了端倪。
可她在叶府门前发生的事情皆在他眼下,期间并没有特殊之处,他也将当天所有从头到尾理过一遍,仍不知她究竟为何突然如此。
而同时,他也怀疑自己为何要如此在意周拂宁的情绪,她是主动或是疏远,与他何干?他本就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还巴不得她离得远一些才对。
但这次他并没有说服自己,将这般情绪压制,反而焦心更甚,如心中有千万芦苇拂过,痒,却挠不到。
有时尤七说的话还多有道理,虽然他总是不愿意听。
此刻看着周拂宁娇小一只站在秦珩身边,娇怯唤他小皇叔,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旁观者清。
原先对他好言讨好的人,将他当作了陌生人一般。
犹记得,起初的周拂宁行事畏缩,眉眼总流露着淡淡可怜,他对这样的人只有嫌恶,直到平城外刺杀,他察觉出周拂宁想借机逃走的意图才知她名不副实,也许周拂宁现在都以为他信了她迷路的鬼话。
当他直白戳穿那是北齐帝的命令,就是为了看看周拂宁的真面目究竟为何,不料这又是个意外,她很平静,反而更为离开她的内侍伤心。
可那也是第一次,从周拂宁身上看到不屈与倔强,她心内对北齐帝的情感复杂,叫他头一次与人感同身受,他心底也有埋藏已久不为人诉说的情感,所以他心软,默许尤七对她多加照拂。
周拂宁总是能给他带来不一般的惊喜,与她接触多起来,才会发掘她并不无趣,偶尔的灵动惹人心动而不自知。后来,她忽然对他主动讨好起来,说好听的话,做好吃的食物,二人接触就更多了,那样的时刻自然也越来越多。
仔细算来,他就是在这一路中,在他不曾注意察觉间,渐渐陷了进去,一颗心早已偏在她身。
一切陌生情绪被他承认,在因她唤一声小皇叔,他理智有一瞬溃散之际,心动,他认下了。
一旦确定,那么这一声小皇叔是怎么也不能忍的,尽管她现在的身份是和亲公主,是秦珩将来后宫中的一位,可他秦越从不在乎这些虚的,即便她真的入了后宫,他有的是办法将她带出。
素色锦缎衣裙之下,肩若削成,因由他揽,腰若约束,该由他握。
◎最新评论: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唔,秦越越要发现自己的心意了嘛】
【秦越:臭小子你叫谁呢,那是你皇婶】
-完-
第20章
◎这条路并不好走◎
“小皇叔?”
见他迟迟没回应,秦珩唤一声。
秦越目光稍敛,尽数锁在离他不过一人间距的周拂宁身上,眼神讳莫。
“还未入后宫,如何算是侄媳?更何况……”秦越言语一顿,带着沉意,“陛下这是要立北齐公主为后?”
语带压迫,殿内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皇后之位,虽然周拂宁从未妄想,但秦越不会这么想。
而秦珩说话前,也并没有往这更深一层去想。他登基后,一直未纳有妃,后位更是空悬,刻意拉近周拂宁与秦越的关系,也不过是为了向众人,尤其是沈太后表明,他对周拂宁的不一般。
“皇叔说笑了,这事儿还需得找个时间仔细商定。”秦珩打岔道。
周拂宁也连忙借机提高秦珩对自己的好感度,乖顺道,“能嫁给陛下已是荣幸,无论陛下给什么名位,晋和都感激不已。”
这招伏小作低却让秦家俩叔侄纷纷侧目,一个怜惜探究,一个阴沉不爽。
自第一次见面听见周拂宁那般言语,秦珩便知道她无论在北齐还是冀国,皆是处境艰难,举步维艰,现下又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一国公主,却争不得那皇后贵妃之位,难道不可悲可怜吗?
秦越单单只是为周拂宁这样卖好与秦珩说话而不悦,她只求他一个人就够了。
关键时刻,他眼睁睁看着,秦珩伸出手搭在周拂宁的肩上,安慰她。
秦越眉心一抽,双手从背后抽回,换为环抱姿势,已是十分不耐。
与他相处许久,周拂宁瞧得出他如今十分烦躁,许是为她言语间刻意谄媚秦珩,他会认为她利用尤七接近他,自然也会觉得她是为了利用秦珩在冀国后宫立足,遂她更不敢去直视秦越。
她稍一瑟缩,身子朝秦珩更倾近些,软声道,“今日病貌实羞见于人,现下也与楚王见礼,请陛下容许我下去歇着。”
别看秦越年纪不老,但就因他的严厉,秦珩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学习处理政务与治国之策之上,他承袭了这位小皇叔的一大特点,便是在女色方面极能把持。
沈太后早就张罗着要给他选妃立后,却一直被推到现在,也只是暂时有了后位的属意之选。
可一旦有了缺口,又有周拂宁和亲而来在前,朝中许多大臣重新起了心思,都盘算着如何将女儿塞进后宫来占一个名分。
如今温香软玉就在身旁,她的每一瞬呼吸都能听入耳,不曾与女子亲近的秦珩如何扛得住?再瞧周拂宁,脸色虽仍然泛白,但可能是先前喝了热茶的缘故,唇瓣湿润轻抿着,眼含水雾带着莫名的勾人情愫将他觑着。
顿时,秦珩脸颊攀上红晕,心化为水,有些飘飘然,便顺着周拂宁的话往下说,“你病着自该歇息,小皇叔在宫中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便先忙去吧。”
秦越黑脸:……凭什么只有我走?
“臣还有些事要向陛下回禀。”秦越平静道。
秦珩正欲拆他抬,周拂宁反倒松一口气,接话道,“陛下不必为了我耽误政事,这里有许多人伺候着。”
“……”秦珩未说出口的话吞咽回去。
听她如此说,秦越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出了明元殿,秦珩才憋不住问道,“什么事非要急着这时候说?”
昨日秦越入宫就已将该禀的禀了,他这人,向来不会遗忘。
秦越仰头一看,“今日天气甚好。”
“是挺好。”秦珩不明所以。
“那便去校场试试陛下的身手……有没有进步。”
“……”
秦珩的脸垮下,小皇叔,你想揍我可以直说。
他们走后,周拂宁从宫人口中得知她身处皇帝寝宫,睡得是龙榻时,病情险些加重。
她是希望得到秦珩的庇护,不求恩宠万千,荣华加身,但至少能让她在宫中过得安稳平静些。可眼下,秦珩是将她立起来当活靶子啊。
后宫是什么情况她尚且不清楚,但决计不会简单,一个召她入宫的沈太后就够她应付的,还要加上方才那位专冲着找麻烦来的长公主。
且不容她叹口气,沈太后就派了身边的琴芳姑姑来,周拂宁只能强打起精神。
不如想象中是来为难她的,这位琴芳姑姑脸上一直挂着笑,一见她就上前来行礼。
“奴婢琴芳见过晋和公主。”
周拂宁可不敢轻受,忙搀着她的手将人扶起,“姑姑多礼。”
肉眼可见,琴芳脸上笑意盛了些,却也挡不住她处处打量的眼神。
“太后娘娘见公主一直不来,以为是什么事儿耽搁,谁知派了人去寻才得知公主因病晕倒,恰被陛下撞见带回了明元殿,特遣奴婢来看望,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琴芳半点不提宫女将她独自扔在园中的事儿,还要彰显沈太后的仁心,周拂宁心内哂笑,又不敢怠慢,毕竟不知道沈太后到底安的什么心。
“太医看过,药也已服下,身子轻快了不少,还劳太后娘娘忧心,是我的不是。”她也悄悄打量,并试探道,“不如我跟着姑姑一同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告罪。”
心中忐忑是必然,可见琴芳态度如此温和,想必因秦珩对她的不一般,沈太后也是有所顾忌,是以一改先前计划,派个人来看看情况。
琴芳一笑,“奴婢来时太后娘娘有吩咐,让不得扰了公主安歇,日后有的是机会会面。”
果然如此,周拂宁心一松,这至少给了她喘口气的时间。
“只是公主还未行册封礼,住在这明元殿实在不合规制,太后娘娘命人将长芜殿收拾了出来,也让人将公主的侍婢接进宫来,您可放心暂在宫内养病。”
安排得如此妥帖,周拂宁自无话可说,一一应了又道谢。
琴芳亲自将她带到长芜殿安顿好才告退离去,没一会儿瑶欢春玉等人也入了宫。
悬了一天的心,在见到周拂宁完整无缺的那一刻,瑶欢才算是气息稍平,稳着心神将人都安排好,这才将门关上。
“公主可有受委屈?”瑶欢话语中仍带着紧张,在宫中忽然来人说要将她们接入宫中时,她就怀疑是周拂宁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见瑶欢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安危,藏了一天情绪的周拂宁眼眶一瞬泛红,不想被看见徒惹一人伤悲焦急,周拂宁垂首轻摇,言语却颇为无奈。
“这条路并不好走。”
她周身被伤悲低沉浸染,就如深夜高悬的清月,高洁但孤冷,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何况瑶欢敏锐,立时便听出不对。
“究竟出了何事?他们到底如何为难公主了?”她不免更加心焦起来。
周拂宁叹一口气,她能说出方才那句话,就已是对瑶欢有了一定的信任。
要知道,她从前有什么只会对择禹说,自择禹走后,她时常将心扉关上,并不愿透露出最真实的想法。可瑶欢不一样,她总能从细小枝节中猜出她的期盼与顾忌,并用她不会厌烦的方式,为她出主意甚至是开解。
瑶欢似乎很在意她的感受,她对她从没有跟新主子之间的磨合感,仿佛她做什么她都会紧紧跟在身后将她守候,究竟是为什么?
她会不会也另怀心思,就如从前的择禹一般?
从她有记忆以来,择禹就跟在她的身边,择禹说自她出生,他就一直在。
择禹对她,不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完的,两人间相互依靠的关系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可就是这样关系亲近的人,也会寒她的心,何提瑶欢?
心中热意随着细细思索掂量而冷却,“不过是使些心计给我个下马威罢了。”
说着话,她眼神在瑶欢周身扫荡,目光灼灼,并不掩饰,像是要将她彻底看个清楚明白,瑶欢也宛如被扫定在原地,愣愣道,“公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周拂宁也不绕弯子,直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瑶欢稍一垂眸,似有一抹情绪闪入她眸中,声线平稳中染着她一贯柔意,“公主是瑶欢的主子,瑶欢自该对主子好。”
“我本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说起自己,周拂宁向来不会客气,并不是自嘲,而是清楚知道她的身份地位究竟在哪一层。
可瑶欢却十分听不得她如此说,情绪稍稍高涨,“公主怎能如此说自己?”
“公主出身皇家,即便不受宠,那也是金枝玉叶,是我们的正经主子,奴婢从来没有因为公主不受宠而怠慢,也请公主日后莫要再如此菲薄自身。”
她说得坚毅有力,眼神定定,倒叫周拂宁怔愣片刻,言语中的真切实意,不是随意便能伪装出来的。也实在不必,现如今的她,无宠无靠,除了还能出口气,没有任何一处值得人利用。
心下倏然一软,盯着瑶欢的眼神也柔软半分,她问,“你对我的好不似奴仆对主子,反而更像长辈的看护,我们之间可有何渊源?”
不等瑶欢作答,她先自顾改口,“不对……”
瑶欢在临阳丢失找回的荷包在周拂宁脑海中浮现,她从袖中取出那枚香囊。
“是你与我母妃有何渊源?”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感谢在2022-02-14
16:44:31~2022-02-15
10: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柑柑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我来了我来了】
【给大大浇灌营养液,会长出万字大肥更咩?!】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完-
第21章
◎我记得,便是值得◎
瑶欢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眸中霭意浓稠欲滴,像是对身前的周拂宁,又像是对她记忆中那位与周拂宁眉眼相似的人。
周拂宁与叶妃娘娘不只是样貌上的相像,聪慧亦是,瑶欢心内感叹,既然被周拂宁看穿,她也不继续隐藏,只要她一直守在周拂宁身边,就总是会被知道的。
“叶妃娘娘于我有恩,且是活命大恩。”
“所以是为着我母妃之恩而照顾我?皇后让你随我和亲你不曾反抗拒绝也是为此?”说着话,周拂宁秀眉已悄然蹙起,她语气不大确信,又像是不敢相信,“又或者,这是你向皇后求来的?”
瑶欢抿唇一笑,“公主心思玲珑。”
这是默认她第二种猜测,能作为掌事姑姑随她和亲冀国,是瑶欢亲自到北齐皇后面前求来的。
周拂宁的心在颤动,喉头发痒,眼眶泛热。
“这……”话出口,才发觉声音也被哽咽之意浸染得有些低哑起来,她清清嗓子接着道,“这样做值得吗?为了还一命之恩,还是也许早就无人记得的恩情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瑶欢若是留在北齐皇宫,以她巧妙心思与为人,定会比现如今未卜的前路好,可她却放弃了。
母妃早逝,她也从未听母妃提过这件事,或许这对瑶欢来说重如山的恩情只是母妃眼中的随手之为,她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所以只要瑶欢不主动说出,她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她问,瑶欢也确实没有主动说出的意思,不过不是为了埋没这份恩情,反是让她心内无徒添的负担。
她放眼看着瑶欢,面上眸中,皆是对她的爱怜,面对她的追问,她唇抿得更紧,久久,她声音极轻却蕴满力量。
“我记得,就是值得。”
几乎是下意识,周拂宁右侧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被瑶欢的坚定所感染,她惊愣中一时无话。
为什么?她总想找出让瑶欢不要如此执着的理由?是觉得背叛只要有一次就够了?
在她张口也不知说什么时,瑶欢紧接着道,“叶妃娘娘护了我许久,她没办法护住的公主,自然该由我来护。”
“公主可以不信我,可瑶欢不会离弃公主。”话音落,无需多么慷慨激昂的语气,已然掷地有声。
思虑的事情渐多,暂被汤药压制的病意与困乏一股脑儿又涌上,她眼前晕眩一瞬,身子摇摇欲坠。见状瑶欢也顾不上还要再说些什么,连忙上前将周拂宁扶到床榻。
“日后还有很多时间与公主细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才好去面对这深如冰潭的后宫和人。”瑶欢劝说道。
周拂宁点点头,瑶欢将她安顿好便借言要去给她煮碗清粥出了屋,留她一人躺在榻上。
细嗅便能闻见屋内陈年朽木散发出的味道,果然是今日加急打扫出来的,周拂宁心内如此想着,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周拂宁只记得接连做了好几个不好的梦,并不记得梦的内容,中途瑶欢将她叫醒喝了药又继续沉睡,醒来时,她只觉身酸体乏。
坐起身来,她伸手揉捏后脖颈,想驱散些许酸累,但效果不怎么明显。
“是谁趁我睡觉时打了我。”她嘟嘟囔囔。
听到动静进来的春玉轻笑出声,她将手中的盆放在榻边的架子上。
“哪里有贼人敢打公主,公主这一觉睡得虽长却不安稳,故而才觉越睡越乏累。”
自言自语被人听了去,还被打趣,周拂宁脸微红,脖子缩了缩。
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才卯时初。”春玉答道,“昨儿公主歇得早。”
“瑶欢呢?”
“瑶欢姑姑说公主睡得早必然也起得早,吩咐奴婢在外间候着,昨夜公主只喝了药并未用膳,姑姑怕公主起身饿肚子,现在正在厨下忙着呢。”
周拂宁睫羽垂下,“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是,何必劳累她。”
跟她来冀国的宫婢,除了瑶欢和春玉她留着贴身伺候,其余的皆被她打发干杂活去了。
春玉似有意替瑶欢说话,“瑶欢姑姑是怕她们笨手笨脚做不好,公主尚在病中,吃食自要精细些。”
周拂宁一怔,然后点点头,掀了被子下榻。
春玉替她拧了帕子净脸,又递过水来漱口,不一会儿瑶欢就端着托盘进来,顿时一股药味儿充斥整间屋子。
正在穿衣的周拂宁屏了口气后干脆直接捂住,小脸紧皱。
“公主的烧虽然退了,可还是要喝药,若是嫌苦,可以先将粥喝了。”瑶欢道。
眉头缓缓舒展,周拂宁的手也放下来,待衣裳穿好,她径直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咧咧嘴,脸又重新皱在一起。
瑶欢早有准备,拿出一颗杨梅糖递给她。
杨梅糖,让周拂宁不由自主想到秦越,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她没有接,“不必。”
但她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这糖是……上次那袋?”
嗯?瑶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接着她便明白,点点头,上次周拂宁扔给她没吃完的。
这杨梅糖,是真好吃,酸酸甜甜,是一番滋味。
周拂宁没再说话,端过清粥小口喝着。
喝完粥,她吩咐道,“替我梳妆,端庄恭谨些,一会儿去慈宁宫给沈太后请安。”
春玉一惊,“您的身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瑶欢却没劝阻她,因为她知道周拂宁的决定是对的。
“奴婢替公主梳妆。”
“瑶欢姑姑……”春玉讷讷唤一声,原以为以瑶欢对周拂宁的衷心怜爱,定会劝她,谁知……
瑶欢朝她摇头,“若今日公主不去慈宁宫,日后才更难过。”
听此言,周拂宁浅扬嘴角,只是笑意淡淡。
正如瑶欢所说,沈太后既已先示好,派了心腹探望她,还特意收拾出长芜殿来让她居住,她若真不亲自去谢恩请安,恐怕外头不知道会将她传成什么样子,且说不定秦珩对她的印象也会变差,到时候的处境还真就不好说了。
瑶欢心思细腻,自能想到这一层。
对于要去慈宁宫见沈太后,周拂宁还是有些怵,不曾谋面,已感受到莫大敌意,她是个怎样的人?是何模样?她该如何应对?
在小宫女的带领下,一路往慈宁宫去,她手心已经捏出汗。
因为后宫空置,除了未出嫁住在宫内的公主,无人往慈宁宫来请安,周拂宁到时,恰见到一位。
与昨日见到的秦珌对比,这位穿着打扮都较朴素,但也比从前的周拂宁好些,脸比不上秦珌精致,却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因此她猜测这是位不大受宠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