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奴婢瞧着尤护卫既然能主动相问,必然有楚王的许可,也许……”瑶欢一沉心也就说了,“虽然奴婢不清楚您为何如此惧怕楚王,可也许他并没有公主想的那么凶恶。”是吗?周拂宁并不敢把所有事情都往好处想,她宁愿做最坏的打算。
“像楚王这样的大人物大抵是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计较的。”瑶欢也分不清自己这样说是单纯想要安慰周拂宁,还是想给她支招,“相比起一直龟缩于马车之上,或许公主可以试着帮帮自己。”
却不想她一语点醒处于混沌与清晰分岔口的周拂宁,可以倚靠的人弃她而去,那她为何不能倚靠自己?
秦越说的话她相信,相信是父皇要她性命,这次不成,会不会还有下次,她不确定更不敢掉以轻心,可若是秦越愿意护着她呢?像这次一样,将刺客尽都解决。
但是,她凭什么让秦越相护?
她只有这一张脸尚能拿出手,手已经缓缓抚上滑嫩的脸庞,她喃喃问道,“你觉得我这张脸如何?”
瑶欢一愣,“公主容颜绝世,奴婢未见过比公主好看的。”
“那楚王会喜欢吗?”她又问。
瑶欢又是一愣,随后像是领会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含义般,失声道,“公主该不会是想……您是要嫁给冀国皇帝的,这万万不可啊。”
听她忽然激动起来,周拂宁都愣住片刻,这才意识到瑶欢误会了她的意思,解释道,“姑姑想岔了,我不过是想借着这张脸去讨好他,能让我们一路平安直至抵达冀国盛州罢了。”
瑶欢舒一口气,她还以为周拂宁不惜为此做出什么有伤自身的事情来,到时候就算活着到了冀国,两人事发,秦越是楚王又是摄政王,自不会有人拿他如何,倒是周拂宁不止名声败坏,还难逃一死,可生生将她吓坏一场。
“男子一贯喜欢乖顺听话的,公主不妨从这儿入手。”
周拂宁点点头,她也有此意。
接下来这一路,她陷入该如何讨好秦越的思索中。
队伍停下来她就休息,秦越吩咐住驿馆,她听命,总之怎么顺着怎么来,经过几日的颠簸,她倒是习惯了,不再那么难受。
还不等她找到合适机会主动示好,倒是尤七,时不时就跑到她马车边来送东西,糖葫芦,栗子糕,桂花糕,蜜饯等等皆有。
她从一开始的警惕与防备,转为习惯,只要不找她麻烦,一切好说。
只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为何送来的都是甜食?
今日天已黑,可离前方建州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路程,于是今夜他们又只能宿于野外。
队伍停在河边,尤七照常生火,去猎几只野禽回来,在河边处理好,又顺势叉了几条鱼,一起架在火上烤。
其余嘴馋的,也挽起袖子去捞鱼,不一会儿,河边被火光照亮了大半。
食物烤好,尤七手持一条鱼,在递给秦越之前忽然想到什么,迟疑问道,“这鱼,需不需要给晋和公主送去?”
秦越睨他一眼,尤七背后有如风起,立刻会意,欲往周拂宁那边去。
“等等。”秦越将才走出几步的他叫住,“让她自己来。”
尤七疑惑,秦越明明对周拂宁视为无物,态度更是不提,可自平城刺杀之后,秦越平日里吃什么东西,都必定会叫他送一份到周拂宁那里去,可又不准透露是他授意。
但他这样的转变似乎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难不成,王爷也觉得他确实太凶?
只是主子心思难测,他轻易不能问,照做就是。
“公主。”
是尤七,周拂宁以为他又是来送东西,就让瑶欢替她答。
“尤护卫何事?”
“公主若是饿,那边有烤好的吃食。”
马车内,周拂宁对瑶欢摇了摇头,于是瑶欢道,“多些尤护卫好意,公主方才吃了点心,还不饿。”
“可……”尤七犯了难,他总不能直接说是秦越有请,“公主久坐马车难免憋闷,何不如下车走走?”
瑶欢又要替周拂宁拒绝,却被周拂宁拦下,若是没其他事儿,尤七何必花时间劝她?
她道,“尤护卫先去,我这就来。”
听她答应,尤七就先回去复命。
“公主若是实在不愿意……”
瑶欢犹豫着想劝她,周拂宁摇头道,“这是我的机会。”
“不是尤七想让我下去。”
周拂宁拿过一面小铜镜,整理仪容时顺嘴解释一句。
“是楚王。”瑶欢恍然道,“奴婢陪您一起去。”
“不必。”
多带一个人反而累赘,影响发挥。
说着,周拂宁就已经下了马车,环视一望,一眼就望到秦越出众的身影,他面前的火堆上,果然串着各色吃的,尤七还在翻烤,她已经闻到味儿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让她下来真的只是吃东西?亦或是另有其他?
北齐已走一半,他还没有对她下手,甚至任由他身边的护卫对她施以善意,是不是说明他没有了要她命的意思?
难不成,看她被母国抛弃,被身边人背弃,已经够可怜便决定放过她?
怀着侥幸,周拂宁往那边去。
“楚王。”周拂宁见礼。
尤七见她来,起身就要去给她搬个石头来当凳子坐,但被秦越一个眼神止住。
当他以为秦越故意要为难周拂宁的时候,秦越却递了一条鱼过去。
不仅他,周拂宁也愣住,这是给她的?秦越亲自递给她的。
秦越并没有看她,甚至不耽误他另一只手正往剩余的东西上洒类似于粉末的东西。
周拂宁伸手正接着,谁知恰起一阵风,她只觉鼻子一呛,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瞧去,正是那条烤鱼掉了,再抬首,秦越正深深看她。呆愣片刻,周拂宁立刻将地上的鱼捡起来,并道,“是我没接稳。”
她当然不会说是秦越放手早,她的计划可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
“公主之面,甚是难见。”秦越如无其事道。
出言不善,周拂宁做足了心里准备,“我自知身子弱,所以平日多于马车之中,免得给王爷添麻烦。”
“公主不妨坐下说话。”
坐下?坐在地上吗?
尤七眉头微皱,王爷的心思是真的猜不透,但他只能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周拂宁往周边一看,旁边就有不少石块,只不过块头不小,瞧她身姿纤弱,这并不是她能搬得起的石头。
所以,他亲手递出的鱼掉了,就想借此为难她?那这方法是不是过于小气?
此话只允许在心里嘀咕,她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火上,走向石块所在,挑了一块好看些的,径直搬了起来,轻轻松松就搬回火堆旁,然后坐下,脸不红气不喘,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秦越神色不曾撼动分毫,而尤七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周拂宁心道,她可是挑过三担水的人,这点不算什么。
力气大,或许算是她的优点?
她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麻烦,主要是展现乖巧,将方才沾染了尘灰沙砾的鱼拿起,拍两下就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秦越的眉才一挑,不过也只一瞬,无人捕捉到。
“公主不怕本王下毒?”
秦越冷不丁的一问,周拂宁就像是被刺卡了喉咙一般,表情十分微妙,她艰难得将鱼肉咽下去。
她心中所想,他都知道。
“王爷为人磊落,才不会做这样的阴悄之事。”周拂宁夸赞间,神态也尽都生动起来,不似从前只有小心谨慎之意。
由于她口不对心,秦越内里一嗤,“本王还以为公主躲在马车内伤心。”
他真是故意挑周拂宁的伤心事提,周拂宁将鱼一直捧在嘴边,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就啃上一口以做掩饰。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答道。
见她神色一瞬的黯淡,又故作平静,秦越轻扯嘴角。
“平城事发后,本王在想,这会不会是你们北齐做的一场好戏。”
“什……什么?”周拂宁不解。
做戏?
秦越这才抬了眼,灼灼看向周拂宁,“斩断你与北齐的关系,日后你在冀国若出何事,都与北齐扯不上关系。”
周拂宁脑子并不笨,他这是怀疑北齐送她和亲图谋不轨。
心跳停一瞬,秦越的视线似一团火将她炙烤,石块也显得十分硌人,让她难安。
她还未出言对答,秦越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出鞘的声音让她身一寒,银白的冷光闪着她的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抬手挡在身前。
“别抹脖子……”这句也是下意识。
据说,脖子一抹,啥都没有,唯独死相惨烈。
尤七并未感受到秦越的杀意,遂他坐在一旁未动,听这一句,他不厚道笑出一声,随即赶忙捂住嘴。
周拂宁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她怀着乱跳的心,缓慢放下手来去看。
秦越手持着剑,一刀割下一只鸡腿。
“放心,本王一般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他此刻是在笑,言语之中却并无笑意。
这话算是叫周拂宁始终悬吊着的心稍放下来,可他还道,“但只是不杀。”
他语气一转,由淡漠化为凛冽。莫说她,就是尤七都抿了唇,因他知道秦越说话不假,他也见过那些女细作女间谍被捉后,秦越用什么手段从她们口中挖出消息。
只是不杀,蕴含着的是无穷狠戾,周拂宁自然懂,她已经顾不上方才被秦越戏弄的窘迫。
果然,他展于人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他的真实,无人能轻易摸透。
秦越是在警告她,虽然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他此刻并没有杀她之心,可谁知会不会在某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就得罪了他?
看着火上的鱼,就像是她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哪里还能吃得下?
好在,说完这话,秦越就起身离开。
可周拂宁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堵住一般,今夜他所怀疑之事若是不当即解释清楚,只怕这猜忌会越种越深,最后要了她的命。
遂她积蓄起一大缸的勇气,站起身来往秦越身后追了几步,“等等。”
秦越脚步停下,未转身也不说话,只等她说。
“楚王殿下,我只想说这一场和亲是我给自己求来的生机,并不似你所想的那样复杂,刺客一事我概知情,若不是楚王殿下,我恐怕早已一命归西。”她说话的声音足够让在场的尤七也听到。
她说完,迎来的是几许寂静,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喉头。
“还有吗?”平淡下,仍是难以捉摸的语气。
周拂宁捏捏拳,努力让心平缓下来,又像是孤注一掷的利落,将她所有的诚意都抖落出来,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可我说的都是事实。”
秦越不再回应,径直离开。
尤七自然也不便再留,他路过还直愣愣站立的周拂宁的时候,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以为他是想宽慰她,周拂宁先道,“我知道,王爷的话我不会太放在心上。”
尤七却道,“不,王爷的话公主务必当真。”
周拂宁欲哭无泪,他们主仆都这样直接的吗?
尤七跟上秦越,一副欲说不说的神态。
“怎么,我很凶?”
“比上次凶多了。”尤七如实道。
上次只是凶,这次是凶狠交缠。
“我不过是提前让她适应以后的日子。”
他可以不为难她,可不代表其余人不会,冀国皇宫可不会比北齐好到哪里去,还是提前进入状态较好。
虽然态度不好,可秦越对周拂宁,已经比对大多数人好了。
是什么让秦越如此?尤七暂时想不通。
“那王爷相信她说的话吗?”
秦越不答,他深吐一口气,脑中周拂宁被吓得煞白的小脸挥之不去,罢了。
“将那袋杨梅糖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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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章
◎你……走路看路◎
周拂宁望着尤七送来的杨梅糖,这妥妥的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枣。
当晚,周拂宁就做了噩梦,梦里的她因为那条掉落在地的鱼,秦越挥刀就向她斩来。
醒来就已是清晨,瑶欢眼里含着担忧,用手绢拭去她额上的密汗,口中道,“可是梦中魇着了?”
入目周拂宁就瞧见那袋杨梅糖,心中烦惧交杂,她猛地将糖塞入瑶欢的怀中,命其拿走。
眼不见为净。
可待她再缓过来,浮躁且畏惧的心思又沉淀下去,虽然不知秦越是否信了她,可只要没有彻底翻脸,她还是要将人讨好着。
“公主,云都到了,天色已晚,应会在此歇一晚再启程。”瑶欢放了帘子道。
“嗯。”周拂宁无精打采应一声,忽地想到什么,“下一程可是临阳?”
“是,从江都到临阳,估摸着需要五六日。”不知她为何问起,瑶欢答道。
但她突然记起,“公主外祖家正是临阳叶家。”
临阳叶家,是皇商,宫中瓷器陶瓶皆由叶家供应。
周拂宁对叶家并没有感情,她甚至一个叶家人也不曾见过,自出生来,她从未听母妃提起过叶家,而在母妃去世后,叶家也从未管过她。
她只是觉得母妃与叶家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叫人奇怪,如今有机会出宫,又行经临阳,也许她能趁此机会多了解关于母妃的事情。
毕竟,离了北齐她恐难回来,她若再不抓住机会做些什么,就是真的没有了。
而她若想登门叶家,首先要解决的是秦越,只有他同意了,她才能在临阳逗留些时日。
她不能再拖了,讨好秦越的计划必须立即落实。
思虑间,马车已抵拢云都驿馆。
这一次她不再刻意躲避秦越,当即就下车。
驿丞早就得知他们到达的消息,恭敬候在馆门口,见秦越下马,即刻上前行礼问好,完全忘记她才是北齐公主。
秦越懒得与人应付,将马交了人就上台阶往驿馆内去。
见状,周拂宁忙跟上去,只是因想追上秦越而走得太急,上台阶时踩到裙边被绊了一下。
周拂宁满脑子都是不妙,她还没示好,这就要出丑了?而且瞧她跌倒的方向,很显然会撞在秦越的背上。
她眼睛一闭,不敢去看结果。
而秦越在周拂宁叫出一声后,就转过身来,谁知他回首就见周拂宁身子前倾,脸皱成一团,宛似前方是刀山火海,而她要壮烈赴死般。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也不知这一瞬脑子为何冻住,而身子已然往前,接住了周拂宁。
此刻,周边一切都仿佛静止,他感受到的不止女子柔软的身子,一道风,还有随风而来的馨香入鼻,心蓦然一跳,眼中流光一闪而逝,是极陌生的感觉。
再说他怀中的周拂宁,在手肘触及似软非软且宽厚温暖之物时就已察觉不妥,眼一睁,是熟悉的墨色衣袍,忐忑得她连连后退。
她忘了后头也是台阶,幸好瑶欢反应快,上前将她扶住,这才免了她又摔一次。
“我我……我……”周拂宁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深吸一口气后才诚恳道歉,“是我唐突,楚王殿下莫怪。”
周拂宁退出怀中那一刻,秦越就已敛回一切令他陌生的情绪,只剩淡然冷意。
“你……”
“走路看路。”
周拂宁已做好被他为难的准备,不想他只说这么一句就走了,话音如从前般冻人,却不刺人。
进入驿馆,由驿隶带她到歇宿的房间,在人告退前她问清楚了秦越住处。
她顾不上其他,直接叫人带她去厨房。
到底是因着她公主的身份,一切都还算顺遂,只是瑶欢不解。
“公主想要什么,奴婢唤人去买,您的身份犯不着到厨房去。”
她更怀疑的是,周拂宁还会做饭?
“买来的可不比我亲手做的显诚意。”周拂宁有自己的打算。
不说北齐公主,就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也少见会亲自下厨,偶尔也许会陶冶下情操,可她不一样,她是为了生存而被迫学习厨艺,钻研着如何才能将最简单的食材发挥最极致的味道与作用。
甜食她也会做一些,只是不十分擅长。
尤七给她送来的东西经常都是糕点蜜饯类的,她想着,会不会是因为秦越爱吃,所以尤七才经常买着备下。
虽然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还是位久站沙场的大将军喜欢吃甜食,着实让人难以理解了些。
“方才一路进来,我瞧见杏花开得正盛,你让春玉几个,去采些杏花来。”
周拂宁吩咐道,现出去买食材时间耽搁太久,怕赶不上晚膳,错过献殷勤的最好时机,就只好就地取材,做份杏花糕也是极好的。
略等一会儿,瑶欢就将杏花拿了来。
衣袖一卷,周拂宁便开始操作,捣鼓了半个时辰,新鲜的杏花糕终于出炉。
周拂宁拿起一块递给瑶欢,“姑姑尝尝味道。”
瑶欢接过咬下一小口,这杏花糕的味道竟比她预想的要好吃太多,可细细品味之际,她仍有疑惑。
“楚王真的会喜欢吃糕点吗?”
这个问题周拂宁不确定,她也只是推测,“一会儿我先找尤护卫问问便是。”
几次接触下来,尤七在她心内的印象是个好人。
带着瑶欢,周拂宁往秦越屋子的方向去,见尤七就守在屋外廊檐下。
她假装只是到处走走,并不刻意去看他,直到尤七也注意到她,主动上前来。
“晋和公主。”尤七行一礼。
周拂宁颔首回礼,也唤一声,“尤护卫。”
堂堂公主,叫他名字就是,可尤七听习惯了,便也不纠正她的称呼,反正她也不会听。
“公主来此有何事?”尤七问道。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四处走走活动筋骨。”
尤七将信将疑,先前劝她下马车走走的时候她可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怎么眼下倒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况且他还记得,前日才发生那般不愉快的事情,依周拂宁的性子,就该牢牢躲着才是。
“尤护卫可用过晚膳了?”
对于如此主动的周拂宁,尤七有些不自在,笑容也有些僵,“尚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