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寻将一盘清炒菜芯放过来，茄汁大虾移到乔七面前，“你点的。”

乔七哦一声道谢，眼睛瞟了瞟盘子却没有动作。基围虾开背去了虾线，只只大而肥美，上面裹着番茄酱，色泽金黄，让人食指大动。

乔七吞了吞口水，眼睛仍然没有移开。

盘子上方突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匀称，腕骨后绑着一根红线。

周寻拎了一只虾出来，轻松去掉虾头，手指顺着虾背一剥，露出半截嫩白虾肉。

手指好看的人剥的虾也好看。

乔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敲了下桌边。

旁边的陆星然认命地放下筷子，一边笑一边拎起一只虾，“唉，乔七你是不是看我在才敢点虾？”

他没注意旁边周寻剥虾的手一顿，手上用力，快速拧掉虾头去掉虾尾，顺着虾背把壳去掉，熟稔地将白嫩嫩的虾肉放进乔七碗里，“我刚刚洗手了的，你可看到了啊。”

说完又拿起第二只虾。

本想暗度陈仓，结果被公开处刑，乔七深感脸上无光，瞪了一眼陆星然没说话。

陆星然被她逗得直笑，“你这是掩耳盗铃，我不说别人就看不到吗？”他麻利地剥完第二只虾放进乔七碗里。

陈立雪看着这边，笑着问：“乔七是不是不会剥虾呀？”

“我会。”

乔七坐不住了，放下筷子手伸向盘子，还没沾到盘子边就被陆星然一拦，“你别弄脏手了，我来就行。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乔七满脸问号，他在她不丢人，顾念在她不丢人，现在加上周寻和陈立雪在，还不丢人吗？

乔七抬头瞥一眼周寻，周寻低着头，手里慢条斯理剥着一只虾，像是没注意这种小事。

而陈立雪眼神炯炯，势要问个究竟的模样。

陆星然手上剥着第三只虾，眼睛也没抬地回陈立雪的话：“七七的手用来画画写字就好。”

乔七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我的手用来拿筷子吃饭就好？”

陆星然还没回，陈立雪先笑了，她转转眼珠，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是不是一对呀？青梅竹马看起来好甜。”

周寻被某个字眼刺到，手上动作一顿，抬眼朝乔七瞥去。

还没等乔七说话，顾念先表了态：“别乱嗑cp哦，他们两个可不是。”

乔七点点头，好脾气地答：“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

“从小，几岁？”周寻突然打断。

乔七一愣，没想过周寻会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太小的事情她记不清，下意识去看陆星然，嘴上不太确定地问：“幼儿园吧，我们是不是一起读的幼儿园？”

陆星然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是呗，我转学过来后老师安排我和你在同一张小饭桌上吃饭。”

他拧了下眉头仔细回忆，一边笑一边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了？我们友谊的小船就是从剥虾开始的。那时候你自己的虾放着不吃，泪汪汪看着我。等我扛着压力吃完了以后你把你的虾推给我，结果我才吃了一只你就开始哇哇哭，当时把我吓坏了，后来才弄明白你是想让我帮你剥虾不是让我吃虾。老师说帮你剥虾的小朋友转走了。”

顾念也是第一次听这段，一边笑着一边偷偷观察周寻。

周寻捏着一只虾一直没动，眼睛半垂着，睫毛一盖看不到神色。气压看起来不高。

那边陆星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把这个历史重任留给我，吃了一只虾，剥了十多年。”

乔七低下头戳戳虾，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事我都记不得了。”

陈立雪接道：“你没听过那句歌词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乔七，我好羡慕你。我就没有一个竹马对我这么好。”她笑笑，扭过头问周寻，“周寻，你有没有什么小青梅？”

周寻眼皮一沉，只觉得心脏被酸涩填得没有一丝空隙，太多的话想冲口而出。他将手里的虾剥好后放进碗里，抽了一张纸巾擦净手，压下心绪抬起眼。

“有一个。”

他一笑，眼神散漫，直直落在对面的乔七身上。

“我那个小青梅没什么良心，也没什么记性。我在的时候天天找我玩，我走的时候抱着我哭得直打嗝，转天就和其他小朋友划起了友谊的小船。”

桌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大概谁也没想到周寻这样的人会被青梅抛之脑后。

乔七被他看得身上汗毛直竖，好像她就是那个没良心的青梅似的，心里莫名其妙漫上来一层心虚，筷子握在手里，虾也不敢吃了。

周寻眼神一直没移开，乔七顶着压力开口安慰：“你这么优秀，你的青梅一定会后悔的。”

周寻笑一声，“谁知道呢。”

转头便对上陆星然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没避讳，两个人对视几秒后各自收回视线。

压力没了，乔七轻轻呼一口气继续：“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可以和她多保持联系呀。”

周寻抬头瞥她一眼，慢悠悠“嗯”上一声，接着拿出手机，突然说道：“乔七，把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嗯？”

“传给你上次的拍摄花絮。”

乔七这才想起来她的那段花絮没出现在女生节晚会上，“哦”一声后报上一串号码，猛地想起周寻半小时前刚和陈立雪说过没带手机的事。

她快速瞥一眼陈立雪，陈立雪也拿出手机，面无异色，看样子像是已经忘了半小时前的事，“七七，我也加一下你。”

“嗯……”乔七看看两人。

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

这一顿饭可谓吃的五味杂陈，后面没人再说话。乔七回学校的路上想起没吃几只的茄汁大虾，拉???着顾念嘀咕。

“那个虾真的很好吃，”她回头看一眼并肩走在后面几步远却罕见没聊天的周寻和陆星然，压低声音，“你说周寻说归说，为什么要看着对面无辜的我呀？他那个眼神搞得我心理压力好大，我的虾，它们也那么无辜……难道是他的青梅不理他，就嫉妒我有竹马？”

顾念心里简直要笑翻过去，内心狂喊你没闻到一股要冲天的醋味吗，脸上还要不动声色，“是吧。”

“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嗯，我也是随口一答。”

“哈哈，顾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随便？”

“嘻嘻，乔七七我问个不随便的，在陆星然之前是哪个小朋友给你剥虾啊？”

“嗯？我不记得了，今天陆星然说起来我才知道的。”

“太没良心了吧你？”

“记忆太遥远，如抓不住的星星，我真的想不起呀！”

“使劲想！使劲想！你给我使劲想！”

“好好好！”

两个人说说闹闹回了教室，乔七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晚上回到家时，魏雪正站在客厅，一手提着富贵竹，一手拿着剪刀剪掉杂乱无章的根系。

乔七站在门口，把书包放在一边，低头换拖鞋，问：“妈妈，陆星然幼儿园转过来之前，我是不是有一个玩得不错的小哥哥？”

外套

周寻把车停在院子里，

进门，开灯，换鞋。

别墅里依旧冷清。

周寻仰头靠在沙发上，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头顶制式繁复的水晶灯，

没一会儿就眼?皮发涩。

这套房子是?外公着手装修，处处是属于那个年代审美的浪漫感。鎏金分枝的巴洛克风格水晶灯，黑胶留声机，

复古摆件。

手机嗡嗡震动不停，

周寻眨了下疲涩的双眼，接起视频。

周思晓保养很?好，一头波浪卷发披在身后，身上还没换下上班的裙装，一副女强人形象，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看环境是?在书房工作，她侧面对着镜头，

键盘敲打声不断。

“儿子考了第一名？”

周寻轻嗤，“林奕？”

周思晓一笑，将电脑关闭，起身拿起手机向厨房走，一猫一狗缠在脚下。

“晚上恰好遇到。”

从橱柜里拿出两盒罐头，打开，

周思晓说：“你外公这个周末过去?，Tammy和Sunday会让他带过去?一只，

”她看一眼?对面无精打采的儿子，

“或者两只。”

Tammy是?布偶，Sunday是?萨摩耶，

都是?周寻在北城时候养的。

周寻撩起眼?皮，“我没有太多?时间。”

“它们很?想你。”

“……带来吧。”

吃准儿子会心软的周思晓一笑，“平时让阿姨遛就行，你专注学业。你帮我要的联系方式呢？你答应我的，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儿子，这可不是?你的办事效率。”

周寻起身，眉眼?厌倦，慢步到厨房拉开冰箱，手指晃了一圈最后拿出一瓶冰水。

手机放在一旁，咔一声，瓶盖被?拧开。

冰凉滑过喉咙，周寻垂下眼?皮，恰好看到屏幕上方划过的一行字，“你们已经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把瓶盖拧上，嘴边露出点笑，“快了。”

周思晓扬起眉，没问对面的儿子怎么突然阴转晴，只问：“有事要忙？”

“嗯。”

“好，那你忙。周末还有惊喜哦！”

周寻心思已经不在这里，淡淡应了一声后挂断通话，切换到Q.的好友”栏多?了一个人，消息列表最上方静静躺着一条消息，“你们已经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乔七的昵称简单至极，是?阿拉伯数字“7”，头像是?一只白色猫猫头，圆圆的脸颊上两坨粉红，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支棱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圆圆的，发着光似的，很?可爱，很?活泼。

还没等他点击对话框，一条新消息顶到最上面。

[大林子]：哥

周寻啧一声，将乔七的消息框点开，点到右上角的三?个横杠，找到特别关心，开启。

他退出界面，“大林子”被?压到第二位，“7”稳稳占据第一。

大林子又?发来一条“哥”。

周寻没理，点开“7”，验证消息是?2分钟之前的，乔七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说话。

周寻输入一句“我是?周寻”，顿觉自己太傻，删掉后又?输入一句“你在做什么”，顿觉还是?太傻。左思右想，小心翼翼，最后只发过去?一个“？”。

对面没有回应，倒是?手机嗡一声，大林子再次发来一条“哥”。

[zx：放]

林奕大概就是?在等这条指令，得令后一顿输出。

[大林子]：南礼什么温度？

[大林子]：需要穿秋裤吗？

[大林子]：哥你穿秋裤了吗？

[zx]：你就是?那个惊喜？

[大林子]：唉嘿嘿

[大林子]：可不是?嘛

[大林子]：我们周六上午到，正在看机票

[zx]：别来，没时间

[大林子]：哥你还是?这么酷

[大林子]：你周末要忙什么

[zx]：学习，练球

篮球赛月底举行，十班的队伍已经拉好，准备周末的时候练一下。

周寻回到“7”的消息框，乔七还没回复。感觉身前有些凉，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冰箱门前。

关上冰箱门，拎着水瓶，周寻上了二楼卧室。

[大林子]：滚，谁不知道你周末不学习

[大林子]：练球可以呀，我和程辙给你们当陪练

[大林子]：顺便见见乔七

[大林子]：你可以帮我约她出来吗？

周寻挑眉。

[zx]：帮你？

[大林子]：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见见传说中的小仙女

[大林子]：你这天天捂着藏着的

[大林子]：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林子]：我去?看你们学校女生节的视频了，别人都有脸，怎么就乔七的只有声音？

周寻笑一声没回，又?点开乔七的消息，还是?什么都没有。

把校服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周寻双手交叉攥住衣角，长臂向上一伸，脱下的T恤被?放在校服上，露出少年身材。

宽肩薄背，腰腹劲瘦，手臂隐隐有力。

手机嗡一声，周寻捞起，正想要切出去?时消息框里突然多?出一条。

[7]：？

长指悬停在返回键上两秒，周寻垂眸，唇角跟着上扬，缓缓打下一行字。

[zx]：在学习？

[7]：在剪根

乔七这次回的很?快，并且附赠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少女手里握着几根富贵竹，手指干净细嫩，指盖莹润。竹子根根葱绿，最下面是?修剪整齐的斜切口。富贵竹竖着拿在手里，照片左下角一截米色薄绒裤腿，还有一双小熊拖鞋。

两只圆圆耳朵，白色的小熊拖鞋。

周寻点开照片，放大，目光在小熊拖鞋上停顿片刻后保存，又?瞄了一眼?白色猫猫头头像，打字回复。

[zx]：根呢？

[7]：剪掉了呀

周寻：……，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剪根剪根，是?一根根都不剩？

[7]：应该能活

[7]：应该

[7]：我查过的

周寻看着连着发过来的三?条消息轻笑出声，心虚感快要冲破屏幕溢出来。

[zx]：信你

对面发过来一条“我都不信呢”，又?风速撤回，接下来发来一张“你是?大好人”的表情包和一条消息。

[7]：我继续了。

[zx]：好，剪完叫我。

对面没再回复，周寻抿着笑将消息拉到最上方。两人这一次一共说了12句话。将消息看过两遍，他切到林奕的消息框，对方又?输出了一堆。

[大林子]：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大林子]：我已经和程辙说了，你带小仙女来见我们

[大林子]：周六上午到，你可以约在周六下午

[大林子]：over，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林子]：最后补一句，爷，我想你了！么么扎！

[zx]：滚

周寻回完将手机扔在床上，转身走进浴室。没过两秒，又?回身捞上手机，套了一个防水袋，将手机带进淋浴间。

一个路口之隔的乔七还在和富贵竹较劲。

她回家?后，魏雪才?回了她一句“是?有一个”，还没等细说就被?医院一个电话叫走。

乔七已经习惯爸爸妈妈会被?一个电话突然叫走这种事，只得把事情先放在一边。今天乔林在急诊坐班，她等魏雪出门将门反锁，换了身睡衣后拿起富贵竹，想一想不会剪，又?回房间取手机。

周寻的Q.Q就是?这时候添加的，还有陈立雪的。

添加好后乔七先去?网页上搜索了修剪富贵竹根须的方法，在看完要把腐烂的根须、受损的根须、老根和健康的根须都剪掉但不要伤害到新根须后，先是?一阵迷惑，然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保留新根须，其他一盖剪掉吗？

有了方法论，一切变得简单。没有新根，就剪出个斜切口。

等把所有富贵竹修剪好放进花瓶，已经11点。乔七先去?洗净澡，又?热了一瓶牛奶，这才?坐到书桌前。

和周寻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乔七小口喝着奶，回复过去?一条：我好了。

周寻很?快一个“嗯”字跟过来，接下来便没了话。

乔七注意?力移到他的头像上，好奇点开。和班里男同学常用的漫画头不同，周寻的头像是?一张铅笔素描。

简单几笔勾勒出少年轮廓。鼻梁英挺，下颌线锋利，侧脸冷峻硬朗，脖颈线条流畅，最后是?凸起的喉结。

这是?不是?，周寻自己？

乔七不敢肯定，会有人画自己做头像吗？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学习，突然想起加周寻的初衷。

[7]：我的视频呢？

对面很?快分享过来一个网盘链接。

乔七转存后打开，“青春是?飞鸟”的声音响起。

她拖动进度条，一直拉到最后也?没看到她唱的“小跳蛙”。

[7]：你发的不是?花絮呀？

[zx]：嗯

消息框上方持续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乔七看着这个略显深沉的“嗯”字没出声，拿出练习册，边做题边耐心等待。

五分钟之后，手机响起。

[zx]：这周六我练球，你来吗？

穿着深色睡衣的少年坐在大床中央，随意?地支起一条腿，手肘半搭在腿上，垂眸盯着手机。领口的扣子敞开一颗，露出脖颈和锁骨上没擦净的水珠。

水珠顺着紧实肌理一路下滑，最后隐没在衣襟里。

周寻再看一眼?手机，起身拎起旁边柜子上的水瓶向书房走去?。

扭开台灯，拿出素描本，单手抽出一支铅笔。静寂的书房内只剩笔尖和纸页摩擦的唰唰声。

不多?时，笔下勾勒出少女轮廓，线条柔和，似有温度。

手机也?是?在这时响起，消息框内多?出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