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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我正好在忙别的事,就没来得及回复。”

    “你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就是……一些杂事了。”

    沈侯呵呵笑着问:“什么杂事让你连回复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颜晓晨觉得他的笑声有点阴森森的,“沈侯,你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我给你发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几圈牌才发现你没回复我,随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颜晓晨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为一个人高兴还是生气,都是因为很关心。她怕沈侯问她在家里干什么,急匆匆地说:“谢谢问候,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没等她说再见,沈侯就笑着说:“我当然会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见字的音还没落,他就挂了电话。

    “再见……”颜晓晨对着手机里的呜呜音,轻轻说。

    声称正忙着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气得一下子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卧室里静悄悄,只有他一人,气恼地盯着天花板。颜晓晨发了会儿呆,想不出该干什么,从倩倩的书架上找了本财经杂志看起来。很是枯燥的东西,她也没有真正看进去,不过总算有件事做。直到天色黑透,颜晓晨才惊觉她竟然在宿舍里待了一天,忘记吃饭了。并不觉得饿,可她一直觉得吃饭是一种仪式,通过一日三餐规范着作息,延续着生命。她拿上饭卡,决定去食堂随便吃点,可走到食堂,发现门竟然关着。明天就除夕了,学校的食堂已经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买点方便面、饼干,发现连商店也全都关门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看门的阿姨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看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惊诧地问:“你怎么还没走?”语气很是不悦,显然颜晓晨的滞留给她添了麻烦,否则她就可以直接锁楼门回家,安心过节了。

    颜晓晨赔着笑说:“明天就走。”

    阿姨带着警告问:“明天早上走?”

    “对,明天早上!”

    “走之前,检查门窗,都关好。”阿姨很不高兴地走了。

    颜晓晨开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东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叠成平整的豆腐块放进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准备睡觉,从卫生间出来时,突然觉得有点饿。

    颜晓晨想找点吃的,却什么都没找到,魏彤她们在时,宿舍里总会有饼干、话梅、牛肉干一类的存货,可她们走后,宿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颜晓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买票,索性现在就睡觉,一觉起来,就该吃早饭了。

    她爬上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不知道看门的阿姨是回去了,还是在下面的传达室,想着整栋宿舍楼里也许只有她一个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画面浮上心头,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难过。

    清晨,颜晓晨在饥饿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带着行李,离开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边小摊买点豆浆包子做早饭,可平时到处都能看到的早点摊全没了,路边的小商铺也全关门了。颜晓晨苦笑,真是失算,做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乡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为了这几天能回家团聚吗?

    买不到早点,颜晓晨只能忍着饥饿出发了。

    她先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售票点买火车票。不管颜晓晨问哪个班次的车,胖胖的售票大婶都面无表情,冷冰冰扔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嘀咕,“有不少车啊,怎么一张票都没有了?”

    大婶斜眼看她,不客气地说:“你不看新闻的吗?现在什么时候?一票难求的春运!你早点干吗去了?居然年三十跑来买票!”

    颜晓晨乖乖听完训,笑着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拖着行李要走。胖大婶看小姑娘的态度挺好,心又软了,“赶快去长途汽车站,也许还能买到大巴的票!”

    “谢谢!”颜晓晨回头笑笑,去马路对面的公车站等公车。

    到了闹哄哄的汽车站,倒是有卖早点的摊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队的队伍,顾不上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先赶紧去排队买票。

    汽车站里熙来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着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惫、蹲在地上吃方便面;还有人蓬头垢面、缩在地上睡觉,体臭味和方便面味混在一起,还有一股隐隐的尿臊味。

    颜晓晨知道这些地方最乱,她想着拉杆箱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书和衣服,但背上的双肩包里可是有现金、有卡,她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护在包上。

    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员依旧是面无表情,给了她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已经考虑到有这个可能,也想好了对策,没有直达的巴士,那就先买一张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边后,再转一次车。她正要开口询问,队伍后面恰好有一对夫妻和她去一样的地方,排队排得肝火上升,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着质问售票员:“没有票你们不能早点通知吗?排了一个多小时队,你说没有?”

    对这种情况,售票员司空见惯,权当没听见,面无表情,直接高声说:“下一个!”

    “你什么态度?”那对夫妻越发生气,不肯离开,大吵大嚷着要和售票员理论。

    别的人却没心情关心他们的失望和愤怒,心急着买票回家,往窗口挤,队伍一下就乱了。颜晓晨被挤得差点摔倒,她赶忙往外让。

    幸亏春运期间,汽车站应付这样的事早有经验。维护治安的警察立即赶了过来,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慑下,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颜晓晨早已被挤到了队伍外,刚才的混乱时间不长,但她已被踩了好几脚,当时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挤。

    这会儿安全了,她才发现背在胸前的双肩包的一条肩带被割断了,包上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她吓坏了,立即拉开包,发现现金和银行卡都没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东西拉出来翻了一遍,真的没了!幸好她一直没舍得买钱包,东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装在包里或者兜里,身份证没有丢。颜晓晨知道肯定是刚才人挤人时,有人趁乱下手,可排在她后面买票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颜晓晨跑过去找警察,“我被偷了!”

    因为长时间值勤而面色疲惫的警察立即打起精神,关切地问:“丢了多少钱?”

    “四百多块。”一百多块是用来买车票,剩下的是零花钱。

    警察一听金额,神情松弛了,“还丢了什么?”

    “一张银行卡,还有学生证。”

    警察听见她是学生,知道四百多块就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同情却无奈地说:“汽车站人流量很大,除非当场抓住,钱找回来的可能很小,人没事就好,你赶紧去把重要的卡挂失了!”

    颜晓晨只是下意识地要找警察,其实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钱找回来。

    警察问:“你手机丢了吗?需要我们帮忙打电话通知你亲友吗?”

    颜晓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绒服的袋子里掏,诺基亚的旧手机仍在,还有二十来块零钱。幸亏羽绒服的袋子深,她又瘦,里面装了手机也没人看出来。颜晓晨对警察说,“谢谢您了,我的手机还在。”

    “那就好!”警察叮嘱了颜晓晨几句以后注意安全,就让她离开了。

    颜晓晨先给银行客服打电话,把银行卡挂失了。

    她拖着行李,单肩挎着包,沮丧地走出了汽车站。

    站在寒风中,看着背包上整齐的割痕,沮丧渐渐消失,她开始觉得后怕。那么厚的肩带都被一刀划断,可见刀的锋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闪失,她就会受伤,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会儿她实在没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机塞回兜里,任由它去响。

    她站在路边,呆呆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好一会儿后,心情才慢慢平复。银行卡丢了,里面的钱没办法立即取出来,宿舍已经封楼,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块钱,显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电话求助,可是能向谁求助呢?虽然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园,这座城市对她而言依旧很陌生。同学的名字从她心头一一掠过,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她该如何向沈侯解释现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在走投无路的现实前,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选择向沈侯求助,不管怎么说,他朋友多,也许有办法。

    她掏出手机,打算给沈侯电话,却发现除了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未读短信,竟然都是“程致远”。

    第一条短信是早上九点多,“你回家了吗?”

    第二条短信是早上十点多,“在忙什么?”

    第三条是下午一点多,也就是十几分钟前,“给你发短信,没人回,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有点担心,方便时,请给我回条短信。”

    也许人在落魄时格外脆弱,颜晓晨看着这三条短信,竟然鼻子有点发酸,她正犹豫究竟是该先打电话向沈侯求助,还是先给程致远打个电话,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程致远”,倒是省去了她做选择。

    颜晓晨接了电话,“喂?”

    程致远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联系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报警了。”

    有人关心惦记自己的感觉十分好,颜晓晨心头一暖,很内疚刚才自己不接电话的行为,声音格外轻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程致远笑着说:“不好意思,人年纪大了,阴暗的社会新闻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乱想,你别介意!”

    “不……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程致远听她的声音不太对,问:“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那么多车的声音?”

    “我在长途汽车站。”

    “上海的?”

    “嗯。”

    “你买到回家的车票了吗?”

    “没有。”

    “你找个暖和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立即过来。”

    颜晓晨刚想说话,程致远急促地说:“我这边有司机、有车,过去很方便。你要是觉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记住,以后我有事求你时,你帮忙……”

    颜晓晨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说‘好’!”

    “嗯?哦……你说好?”程致远一下子变成了结巴,“那、那……就好!”

    颜晓晨被逗笑了,程致远恢复了正常,“我很快到。”

    等了三十来分钟,程致远打电话告诉她,他快到了。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车时,颜晓晨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大年除夕夜,饥寒交迫地流落上海街头了。

    司机帮颜晓晨把行李放到后备厢,颜晓晨钻进车子。程致远看到颜晓晨的样子,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你被抢了?”

    “不是被抢,是被偷。我都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

    程致远拿过背包,仔细翻看了一下,庆幸地说:“破财免灾,只要人没事就好,下次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颜晓晨说:“其实现金没丢多少,可银行卡丢了,我现在连买包方便面的钱都不够,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虽然知道那点钱对程致远不算什么,可还是很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

    “还有件事……想麻烦你……”颜晓晨迟疑着该如何措辞,她的肚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咕咕地叫了起来。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没吃中饭?”

    颜晓晨红着脸说:“昨天一天没吃饭,今天只吃了块面包,你车上有吃的吗?”

    程致远四处翻了一下,“没有!老李,这附近有什么餐馆?”

    李司机说:“今天是除夕,营业的餐馆不多,而且这个点,过了中饭点,还没到晚饭点,也没饭吃。”

    颜晓晨忙说:“不麻烦了,随便买点面包饼干就行。”

    李司机说:“大年三十,卖面包蛋糕的店也不开!”

    程致远对颜晓晨建议:“不如去我家吧!”

    已经又麻烦了人家接,又向人家借了钱,再客气可就矫情了,颜晓晨爽快地说:“好!”

    程致远的房子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复式公寓,面积不算很大,但装修十分精致,大概因为有地暖,屋子里很暖和,一点没有冬天的感觉。这是颜晓晨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的最好的房间,刚走进去时,有点局促,但程致远把卫生间指给她后,就离开了。没有他在旁边,颜晓晨的那点局促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去卫生间洗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多狼狈,难怪程致远一眼就判定她被抢了。颜晓晨洗了把脸,又梳了头,把松了的马尾重新扎好,整个人看上去总算不像是“受害者”了。

    程致远匆匆走进厨房,把两个炉子都开大火,一个煮馄饨,一个做汤,用红色的虾皮、金黄的蛋皮、绿色的小葱、黑色的紫菜做了汤底,等馄饨起锅后,再调入酱油、香醋、芝麻油。

    颜晓晨走出卫生间时,程致远的馄饨也做好了,他用一个日式的蓝色海碗装好,端了出来,“可以吃了。”

    颜晓晨本以为会是几块面包,没想到餐桌上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她连话都顾不上说,直接埋头苦吃,等吃得半饱时,才对程致远说:“你太厉害了!怎么能短短时间内就变出一碗荠菜馄饨?”

    “速冻馄饨,十来分钟肯定就煮好了啊!”

    “这馄饨真好吃,是什么牌子?”

    “是我请的阿姨自己包的,冻在冰箱里,让我偶尔晚上饿时,做个夜宵,调料也是她配好的,所以这碗馄饨我真是没出什么力,只是出了点钱。”

    颜晓晨握了握拳头,笑眯眯地说:“有钱真好!我要努力赚钱,争取以后冰箱里也随时可以有自制的荠菜馄饨吃!”

    程致远被逗笑了,“如果就这点愿望,你肯定能如愿以偿!”

    等颜晓晨吃饱了,程致远把碗筷收到厨房。

    颜晓晨提议:“你请我吃了馄饨,我来洗碗吧?”

    “不用,用洗碗机,你去客厅坐坐,我一会儿就好了。”

    颜晓晨压根儿没见过洗碗机长什么样,知道帮不上忙,也不在这里添乱了,乖乖地去客厅。

    流落街头的危机解决了,也吃饱喝足了,颜晓晨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今天肯定来不及回家了,就算明天的车票不好买,后天的车票也肯定能买到,想回家总是能回的,可是回家并不是指回到某个屋子,而是指回到彼此想念的亲人身边。

    会有人盼着和她团聚吗?

    颜晓晨掏出手机,没有妈妈的短信、电话。

    她想了想,给妈妈发短信:“我一切平安,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但回去的车票没有买到,今天就赶不回去了,我明天再去买票。”

    摁了发送,看着短信成功发送出去后,她放下了手机,一抬头,看见程致远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颜晓晨笑问:“你收拾完了?”

    “嗯。”程致远走过来,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给你妈发短信?”

    “你怎么知道?”

    “大年除夕不能回家,肯定要给家里人一个说法。在汽车站时,你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会儿事情解决了,一定会报个平安,省得她担心。”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对了,我计划明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这……”颜晓晨迟疑。

    “司机反正要送我回去,带上你,也不会多花油钱,从上海过去,正好先经过你家那边。我们一个市的老乡,路程完全一样,没必要我的车还有空位,却让你去坐大巴。”

    颜晓晨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颜晓晨看外面已经有点阴了,怕待会儿找旅馆不方便,决定告辞,她说:“我想向你借两千块钱,最迟下个学期开学还,可以吗?”

    程致远说:“稍等一下。”他转身去了楼上,过了一会儿,拿着两千块钱下来,把钱递给颜晓晨。

    “谢谢!”颜晓晨收好钱。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打算待会儿去住旅馆?”

    “对,我正想问问你家附近有什么旅馆年轻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有人站在台阶上,有人站在屋檐下,有人拿着打火机蹲在烟花旁,一起随着电视上的主持人,大声地倒计时,“十、九、八……”

    电话里的来电提示音又响起,沈侯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死党的絮叨声,想着不知道颜晓晨这会儿在干什么,突然,他心有所动,都顾不上给死党打招呼,立即挂断,接听新打入的电话。

    “……六、五、四……”

    电话接通了,轻轻一声“喂”,跨越了空间,响在他耳畔,犹如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让他的世界刹那明媚,心刹那柔软。

    这一刻,他竟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也只能如她一般,“喂?”

    “二、一……”嗷嗷的欢呼声猛地响起,漫天烟花在他头顶绽放。她应该也听到了他这边的欢呼尖叫声,笑着说:“新年快乐!你那边好热闹!”

    几分钟前,沈侯还觉得过节很无趣,一帮兄弟姐妹折腾着放烟花很无聊,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冥冥中一切都有意义,所有无趣、无聊的事只是让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为他璀璨绽放。

    他仰头看着漫天缤纷的烟花,笑着说:“我有一个大伯、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两个姨妈,一个舅舅,他们都在我家过年,你说能不热闹吗?你等一下。”他把手机调成相机模式,对着天空,快速地拍了几张照片,可惜颜晓晨的手机没办法接收图片,否则,她就能和他分享这一刻,绚烂的天空就是他此际的心情。不过,以后给她看也是一样的。

    沈侯拍完照后问:“他们在放烟花,很好看。你家放烟花了吗?”

    颜晓晨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霓虹闪烁,但没有人放烟花。她含含糊糊地说:“没有留意。”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看春节晚会了吗?”

    “没怎么看,就路过客厅时扫了几眼,你看了?”

    “嗯!”

    沈侯笑,“好看吗?”

    “挺好看的。”

    “也就你会觉得春晚好看!晚上吃的什么?”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无聊的话,偏偏他们自己觉得每句话都很有意思,感觉上才说了一会儿,实际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沈侯的弟弟妹妹们一声声喊着“猴哥”,催他挂电话,颜晓晨忍着笑说:“时间太晚了,你去陪家人吧,我挂了。”沈侯还想应付完家人,过一会儿再打过来,颜晓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致远,觉得不方便在别人家煲电话粥,借口要睡觉,才阻止了沈侯。

    颜晓晨含着笑走出餐厅,心情好得根本藏不住,程致远转过头,笑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颜晓晨说:“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

    程致远没客气,“这可是你说的,那个零点电话是打给沈侯的吧?”

    “是的!”

    程致远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颜晓晨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突然不想再对自己强调那个给了她许多快乐的男生是她的“前男友”了。

    Chapter

    5

    希望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旧的希望实现了,或者泯灭了,新的希望的烈焰又随之燃烧起来。如果一个人只管活一天算一天,什么希望也没有,他的生命实际上也就停止了。——莫泊桑

    清晨,程致远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西式早餐,两人吃完早餐,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出发了。

    大年初一,完全没有交通堵塞,一路畅行,十一点多,已经快到两人家乡所在的城市。

    颜晓晨的家不在市里,在下面的一个县城,车不用进入市区。虽然有GPS,李司机还是有点晕头转向,颜晓晨只知道如何坐公车,并不知道开车的路,程致远却一清二楚,指点着哪里转弯,哪里上桥。

    等车进入县城,程致远说:“下面的路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应该认路了吧?”

    “认识。”小县城,骑着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全逛完,颜晓晨知道每条街道。她让李司机把车开到一个丁字路口,对程致远说:“里面不方便倒车,就在这里停车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这边的房子明显很老旧,的确不方便进出车,程致远也未多说,下了车,看李司机把行李拿下,交给颜晓晨。

    不管是程致远的车,还是程致远的人,都和这条街道格格不入,十分引人注意,颜晓晨注意到路口已经有人在探头观望,她有些紧张。

    程致远估计也留意到了,朝颜晓晨挥挥手,上了车,“我走了,电话联系。”“谢谢!”颜晓晨目送他的车走了,才拖着行李向家里走去。

    虽然这边住的人家都不富裕,可院门上崭新的“福”字,满地的红色鞭炮纸屑,还有堆在墙角的啤酒瓶、饮料瓶,在脏乱中,也透着一种市井平民的喜庆。

    颜晓晨走到自己家门前,大门上光秃秃的,和其他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打开门,首先嗅到的就是烟味和一种说不清楚的霉味。她搁好行李,去楼上看了一眼,妈妈在屋里睡觉,估计是打了通宵麻将,仍在补觉。颜晓晨轻轻关好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她换了件旧衣服,开始打扫卫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屋子里的那股霉味总算淡了一点。

    她拿上钱,去路口的小商店买东西。小商店是一楼门面、二楼住人,小本生意,只要主人没有全家出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门。颜晓晨买了两斤鸡蛋,一箱方便面,店主和颜晓晨家也算是邻居,知道她家的情形,问颜晓晨要不要小青菜和韭菜,他家自己种的,颜晓晨各买了两斤。

    拎着东西回到家,妈妈已经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脸。

    颜晓晨说:“妈,我买了点菜,晚上你在家吃饭吗?”

    颜妈妈呸一声吐出漱口水,淡淡说:“不吃!”

    颜晓晨早已习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做晚饭。

    颜妈妈梳妆打扮完,拿起包准备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有钱吗?别告诉我,你回家没带钱!”

    颜晓晨拿出早准备好的五百块,递给妈妈,忍不住说:“你打麻将归打麻将,但别老是打通宵,对身体不好。”

    颜妈妈一声不吭地接过钱,塞进包里,哼着歌出了门。

    颜晓晨做了个韭菜鸡蛋,下了碗方便面,一个人吃了。

    收拾干净碗筷,洗完澡,她捧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为了省电,客厅的灯瓦数很低,即使开着灯,也有些暗影沉沉;沙发年头久了,妈妈又很少收拾,一直有股霉味萦绕在颜晓晨鼻端;南方的冬天本就又潮又冷,这个屋子常年不见阳光,更是阴冷刺骨,即使穿着羽绒服,都不觉得暖和。想起昨天晚上,她和程致远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边吃饭边聊天看电视,觉得好不真实,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幕才是在做梦。

    待杯子里的热水变冷,她关了电视,回到自己屋子。

    打开床头的台灯,躺在被窝里看书,消磨晚上的时间不算太艰难,只是被子太久没有晒过了,很潮,盖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暖和,颜晓晨不得不蜷成一团。

    手机响了,颜晓晨看是沈侯的电话,十分惊喜,可紧接着,却有点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个电话。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电话。“颜晓晨,吃过晚饭了吗?”沈侯的声音就如盛夏的风,热烈飞扬,隔着手机,都让颜晓晨心里一暖。

    “吃过了,你呢?”

    “正在吃,你猜猜我们在吃什么?”

    “猜不到!是鱼吗?”

    沈侯眉飞色舞地说:“是烤鱼!我们弄了两个炭炉,在院子里烧烤,配上十五年的花雕酒,滋味真是相当不错……”从电话里,能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钢琴声、歌声,“我表妹在开演唱会,逼着我们给她当观众,还把堂弟拉去伴奏,谢天谢地,我的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

    颜晓晨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仿佛置身在一个院子中,灯火闪烁,俏丽的女孩弹着钢琴唱歌,炉火熊熊,有人忙着烧烤,有人拿着酒在干杯。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冬天,可那个世界明亮温暖,没有挥之不去的霉味。

    “颜晓晨,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话!”

    沈侯笑,“狡辩!我命令你说话!”

    “Yes,Sir!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怎么过年的?都做了什么?”

    “家庭大扫除,去商店购物,做饭,吃饭,你打电话之前,我正在看书。”

    “看书?”

    “嗯!”

    “看什么书?”

    “FractalsandSginFinance(金融中的分形与标度)。”

    沈侯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颜晓晨同学,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电话那头传来“猴哥”的叫声,颜晓晨笑着说:“你还想继续听我说话吗?我有很多关于金融分析的心得体会可以谈。”

    “得!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是去吃烤羊肉串了!”

    “再见!”

    “喂,等一下,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吃我烤的肉串?”

    “想!”

    “在看书和我的烤肉之间,你选哪个?”

    “你的烤肉!”

    沈侯满意了,“我挂了!再见!”

    “再见!”

    颜晓晨放下手机,看着枕旁的FractalsandSginFinance,禁不住笑起来,她只是无事可做,用它来消磨时间,和美味的烤肉相比,它当然一文不值,沈侯却以为她是学习狂,自降身价去做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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