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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王爷,你这是有了新人,就要冷落畏娘了吗?”

    她这一吹,吹得萧宏毛孔舒张,整个人一哆嗦。

    “谁都越不过你去!”

    萧宏笑着揽住畏娘。

    “要不是你眼尖,我就差点让那下贱货杀了个好苗子。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出身士门,身上没那种轻鄙之气,想来再调教一下,就是我那金雀台里的魁首了!”

    对于祝英台,萧宏就像是爱好古董的人捡了个漏,但对于江无畏,他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一点都舍不得她生气。

    被骂下贱货的吴法寿面无表情,旁边的萧正德有意讨好父亲,笑着说:“看他这身官服,也不像家大势大的,否则就不该是令史而是秘书郎了。父亲既然喜欢他,就把他收到金雀台去吧。若是有人说什么,就都推到儿子身上……”

    “孽子,本来就是你惹的祸!”

    萧宏没好气地瞪他,回头看了眼祝英台。

    虽然知道留下她是个麻烦,可确实舍不得祝英台这样天生适合扮女装的人,最终还是贪欲占了上风。

    “那就把他送去金雀台吧。”

    “王爷,你要这么把他送去金雀台,怕是全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绑了个小官回来。我看啊,就让我和阿弟守在这里,先拿两套衣服来给他换上,再送去金雀台。怎么也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是不是?”

    畏娘抚着萧宏的腰背,压低了声音说:“他和金雀台里那些孩子们不同,保不准想不开就没了。王爷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合意的,要有个万一,多可惜啊。”

    “我就喜欢你善解人意!”萧宏哈哈一笑,“那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让他听话。对了,顺便问下他是哪家的……”

    他顿了顿。

    “罢了,都进金雀台了就不可能出去了,不必知道他是哪家的,免得坏了心情。我看他眼睛明亮,应该是个聪明的,你们就唤他慧娘。”

    萧宏这话是决定,不是商量。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祝英台几眼,又吩咐跟来的卫士不准让祝英台跑了,这才带着萧正德离开。

    等萧宏父子离开,吴法寿才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对姐姐说:“阿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糖方就这么没了!”

    听到吴法寿的话,祝英台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无畏。

    不知为何,江无畏不愿意恩公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连忙啐了口弟弟:“什么糖方,我看你们是疯了!别说废话,快去我园中,找小崔拿两身长一点的衣裙来,我还得送他去金雀台。”

    “不是为了方子?难不成你真要帮王爷养个娈童?”

    吴法寿听完,脸色又变得狰狞:“看王爷对着小子喜爱的样子,如果他从了就会分你的宠,干脆我还是一叉子把他了解了,回头就他反抗我失手杀了他!”

    他们姐弟俩的富贵都系在临川王身上,这时候他自然是不想出什么“极品”。

    见弟弟莽莽撞撞又要杀人,江无畏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走走走走,让你去拿衣服就去拿衣服!”

    她三两下把吴法寿推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面对祝英台。

    祝英台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凄惨了。

    她基本是被吴法寿“拖”回来的,两手的手腕因为挣扎磨得血肉模糊,头发散乱满身灰尘,唯有情绪还算镇定。

    她不是笨蛋,知道有人打了糖坊的主意,而自己恰好倒霉在那个时候被一起抢了来。只能说庆幸这时代没人相信士族会亲自去干工匠的活儿,除了那吴法寿,没人将她和“制糖”的人联系在一起。

    两人时隔多日又再次相逢,谁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江无畏眼睛的余光从祝英台下摆上压着的玉佩上扫过,脸颊不知为何一热,下意识拢了拢头发,才柔声说:“我那混账兄弟给你惹麻烦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她在祝英台面前时便收敛了一身艳骨,担心外面的守卫听到会横生事端,便压低了声音在祝英台耳边说:

    “等会儿我弟弟来了,你将衣服换了跟我去个地方,在那里才好说话。我把你嘴里的布去了,你不要叫,好吗?”

    祝英台将头连点,江无畏伸手去掉了她口中的麻布。

    她一能说话,立刻求江无畏放她走。

    “走不了的,你能活下来,都是靠我尽力周旋。”江无畏低低地说:“我会想办法,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能活下来,明白吗?”

    祝英台虽被吴法寿捆了,但对方怕她身子太弱一碰就死,倒没有怎么为难她,让她听了个明白。

    她糊糊涂涂的听出那个王爷要将她杀人灭口,却因为她的好皮肤(?)把她留下来了。

    但这让她更害怕。

    这王爷不会是有什么剥皮抽筋的癖好吧?就算能活下来,剥皮抽筋什么的还不如死了。

    祝英台脸上的恐惧被江无畏看进了眼里,可她来不及解释也没办法在外人面前说太多,只能不停地用言语安抚她。

    等祝英台完全镇静下来的时候,吴法寿带着一身女装进了屋,丢在了祝英台的脸上。

    “你,给我换上。敢动什么小动作,一叉子插死你!”

    祝英台看着女装,莫名地望向江无畏。

    “金雀台里,不能穿男装。”

    江无畏解释,让弟弟解开了她身上捆绑的绳子。

    她原以为祝英台总要抵抗一下才肯换衣服,至少也要觉得受到了侮辱,谁知道对方干脆的很,直接脱了官服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还记得要把玉佩压好衣这小子,还算识趣。”

    吴法寿嘲笑着他的懦弱无能,看到他的玉佩时,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两人领着祝英台,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一起往金雀台而去。

    一路上,祝英台原本还想靠自己绝佳的记忆力记住路上的路径,可记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临川王府太大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记住了路也出不去。

    江无畏一直偷偷注意着她的状态,见她不吵不闹也没有伺机夺路而逃,心里才安心了不少。

    金雀台是一座小楼,旁边种着许多梧桐树,这里原本叫做“凤凰台”,在萧宏用来调教“侍女”后就改成了金雀台的名字。

    侍卫们并不能进这个地方,吴法寿也不可以,见到江无畏来了,金雀台里走出两个漂亮的女子,亲自迎接这位宠姬。

    看到她身后的祝英台,两人都是眼睛一亮。

    “这是新来的姐妹?”

    其中一人热情地拉起英台的手,摸了两把,“是个好孩子,有十六了没有?”

    祝英台原本以为这是两个女人,结果那手一伸出来就瞪大了眼睛。男扮女装最难乔扮的就是手脚,骨架在那儿很难改变。

    人妖!

    妈啊,难道说这里穿男装进不去的意思是……

    “莫怕。”

    江无畏拍拍她胳膊。

    “我们走。”

    金雀台的大门缓缓打开,在祝英台的眼里,那洞开的大门,好似打开了什么异次元的入口。

    “来人了来人了。”

    “是畏娘娘来了吗?”

    “是不是要领人走?”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祝英台惊骇地环顾四周。

    无论是廊下、院里,还是那站在楼上明显是看热闹的,都是穿着女装的男孩。有些已经明明到了变声期,还要故意捏着嗓子尖声说话。

    其中有一个见她看过去,还娇俏地翻了个白眼,将祝英台雷的外焦里嫩。

    总算知道了临川王到底留下她是干什么,祝英台打了个哆嗦,僵硬地扭头看向江无畏。

    “不要担心,这里是没养好的男孩子住的地方,王爷不经常来。”

    江无畏对她露出一个善意地笑容,怕他想不开,还加了句:“我们王爷不好龙阳。”

    看出来了,好龙阳的不会让男人穿女装。

    祝英台为临川王少女心的宅男癖好瑟瑟发抖。

    伪娘收集癖,附带真人sd娃娃装扮,每一个都是大坑啊亲!

    ***

    每一个进入金雀台的男人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包括限制行动、沐浴更衣换上统一的白色女装,再学习如何梳妆打扮走路说话等等。

    萧宏权势惊人,金雀台里大部分男人都是各处进献而来,没有多少会寻死觅活的,所以祝英台这种被抢来的就比较特殊。

    江无畏打着“担心他寻短见”的幌子,让金雀台的管事先不要为难祝英台,让他先适应楼里的生活环境,也免了她赤身露体检查身体的惯例。

    她虽能给祝英台一点便利,但毕竟不能长留这里,那些人担心祝英台自尽或抵抗,肯定也不会给他单独一个人的机会。

    等回到院里,江无畏立刻让人去叫吴法寿来,想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抢个糖,居然把祝英台抢回来了。

    结果派出去的人回来回话,说是她那弟弟被几个国子生请出去喝酒了,要傍晚才能回。

    萧宏也不在府里,应该是去收拾儿子和小舅子们弄出的烂摊子去了。

    她耐着性子忍到傍晚,终于等到了醉醺醺的弟弟回来,还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弟弟大着舌头扑倒了她的脚下。

    “珠,珠子……”

    他伸出手指,对姐姐比了个手势。

    “这么大的珠子!”

    “什么珠子不珠子,你喝多了?”

    江无畏皱着眉头扇他。

    “这时候你还敢出去?你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怕鬼敲门是不是?”

    吴法寿知道姐姐最喜欢的珠宝便是漂亮的珍珠,连鞋头都要镶上好看着高兴,连忙解释:

    “外面有人求您帮忙,就见您一面。您若应了,这么大的珠子就是您的了。”

    “求我什么事?”

    自江无畏得宠以来,像是这样的人不计其数,就连萧正德都想方设法的给她弄冰糖,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只问是什么事。

    “那小子不肯说,不过我问了,无论那忙您帮不帮,这珠子都送您了,只要您见他一面,怕是什么棘手的事。”

    吴法寿低着声说:“我人已经领过来了,就在后门的门房里。您要见他,我就把他领来,你隔着院子看他一眼,也不必理他什么,咱们拿了宝贝就是。”

    “你又说疯话,外男怎么好入内院?”

    江无畏瞪他。

    “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我弟弟?”

    “所以我让他扮成女人了。”

    吴法寿嘿嘿笑着。

    江无畏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对弟弟口中的“宝贝”起了好奇之心。

    “那就见他一面。我就在这院里见他,让人竖个幔帐起来隔住内外,以免节外生枝。”

    “好嘞!”

    吴法寿见财宝眼见着要得手,高兴地平地翻了个跟头,匆匆忙忙就冲了出去要领人进来。

    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带着锥帽、穿着女装的人进来,正是男扮女装的梁山伯。

    “我已经让你进来了,我可没骗你。这下金子和珍珠该给我们了吧?”

    吴法寿笑着向穿着女装的梁山伯伸手。

    梁山伯沉沉地“嗯”了一声,递给吴法寿一个锦盒和一袋金子。

    吴法寿笑嘻嘻地将金子揣入怀里,这才将锦盒送到了幔帐后的姐姐手上。

    夜色已经有些黑了,风也有些冷,在帷幔后面跪坐的江无畏有些不耐烦地接过锦盒,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一边懒洋洋地问:

    “是有什么事找……”

    锦盒打开间,那颗鸽蛋大小的珍珠映入了她的眼中,让她彻底忘记了下面要说出的话。

    如今天色昏沉,这静静躺在锦盒里的珠子不但没有黯然无光,反倒隐隐闪着流光溢彩,让人无法移开眼去。

    吴法寿见姐姐话说了一半,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一看到那枚宝珠就惊为天人,不由得得意地一笑。

    江无畏此时也顾不得那人找她做什么了,屏住呼吸便将珠子捏在了手里,她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撒手,这珠子从此就是她的东西,谁来也别想夺走。

    “你想要什么?”

    她紧紧地握着珠子,开口问。

    珍珠一被拿开,就露出了盒底,她准备将它抛开,却发现盒底隐隐约约好像写着几个字。

    江无畏随意扫了一眼,突然顿住了。

    盒底用朱砂写着祝英台三个字。

    江无畏猛地看向幔帐前方。

    “太湖岸边,艨艟船下,游龙戏水,美人散发。”

    夜风中,梁山伯刻意拔尖了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看着幔帐。

    “我想向夫人,讨一个人情。”

    第297章

    救援行动(下)

    “祝英台性命无虞,

    临川王本来是要杀她灭口的,

    但是江无畏认出了她,

    将她的命保住了。”

    梁山伯已经换下了一身女装,面带忧色地说:“可是临川王看中祝英台‘男生女相’,

    要把她养做禁脔,连江无畏也没办法让她逃出去。我怕耽搁久了,

    她的女儿身要被发现,

    又横生许多波折。”

    马文才之前听褚向说过临川王的怪癖,

    对此毫不吃惊。事实上,让梁山伯去见江无畏也是考虑到这点,

    以梁山伯这皮相,

    那临川王就算再不讲究也不会打梁山伯的主意。

    江无畏虽然有心救祝英台,但祝英台还没重要到她能为此放弃现在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成为临川王的宠妾,

    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

    一旦她在临川王那里失了宠,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马文才也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他不是请江无畏将祝英台放走,而是希望她能在临川王府护庇住祝英台,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接下来要怎么做?”

    傅歧好奇的问马文才。

    “接下来……”

    “公子,玄圃园的秦主簿托人送了东西来!”

    疾风捧着一个盒子进了屋。

    “公子,请看……”

    他打开那盒子呈上,

    只见其中托着一方锦帕。

    “三皇子果然和祝英台交好!”

    马文才惊喜地收回那方帕子。

    “如此,

    我就有了八成把握!”

    “你到底在干什么?”

    傅歧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

    “马兄难道是想借三皇子之手,

    救出祝英台?”

    梁山伯猜测道。

    “是,也不是。”

    马文才摇摇头,“临川王势大,就连皇子们也要避让几分,唯有太子和陛下才能让他忌惮。我的塘坊被临川王府的吴法寿毁了,鸿胪寺肯定要追究下来,御史台必定要参上一本,只要能让陛下同意去临川王府批捕吴法寿,就有了趁乱救出祝英台的时机。”

    “陛下那么护短,为了几块糖,怕是不会答应。”

    傅歧撇撇嘴。

    “那可难说。”

    马文才把玩着手中那块帕子,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玄圃园。

    听说祝英台出了事,马文才找自己讨要之前拾去的帕子,三皇子还以为他是要向谢举求助,想也没想,便让人将帕子从宫中拿了过来,顺便请太子抽空来一趟玄圃园。

    玄圃园就在台城内,离他们的住处并不远。今日不是大朝的时间,太子本来准备在宫中看书,听说弟弟有了着急的事情找他,便带了几个属官一起出门。

    临出东宫,太子遇到了前来找他的二皇子,诧异地问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找我?”

    “还有人找您?”

    萧综一愣,犹豫着问:“莫不是马文才?”

    “马文才?不,是三弟找我。”

    太子摇头,“你找我可是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

    二皇子回答。

    “既不是急事,我们边走边说。”

    太子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去玄圃园。

    亲弟弟求见,他亲自去见,二皇子来找,他却让对方跟自己走,连驻足倾听都没法做到,亲疏之别,可见一斑。

    太子身边的属官觉得太子这样有些不妥,可观察萧综的脸色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异样,便默默将这谏言又塞回了肚子里。

    萧综来找太子,原本也只是想打探个口风。

    当他说出临川王抢了马文才糖坊的传言时,太子的脚步顿了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像是皇叔会做出的事情。”

    太子边走边叹了口气,“这才消停多久?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上次攻打台城,要不是父皇一力保住临川王,他至少能处理了萧正德。可惜萧正德躲回了王府就没有再出来过,想要抓他都没有办法着手。

    “你来找我,难道就为了这件事?”

    太子好奇。

    “这次出使北方,鸿胪寺向马文才订了一批雪糖和白糖,现在这些东西都到了皇叔那里,听说连工匠都被抓走了不少……”

    萧综刚成年时是在鸿胪寺历练的,“鸿胪寺卿托我打探消息,想问问能不能向临川王要回这批糖。我不敢应下这件事,只好来找皇兄商量。”

    “进了临川王府的东西,想要再出来,难!”

    太子又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想。”

    他是个宽厚有信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轻易许诺,说了“想想”,十有**就只是“想想”。

    萧综也知道这一点,听到后就没抱太大希望,只能在心中暗恨临川王横插这一脚。

    太子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过玄圃园了。之前书令史空缺,残本也迟迟没办法修复,整个编修的进度都停滞不前,他去玄圃园也是干着急,索性就不去给自己找不快活。

    可今日一进玄圃园,见到了他这位三弟,却让太子吃了一惊。

    不但三弟在,连书令史们都齐聚一堂,其余诸如主簿、管事们也都一脸焦急的等在厅堂里。

    “这是……”

    太子愣住。

    “皇兄,书阁的书令史祝英台被临川王叔抓走了!”

    萧纲一看到兄长就急不可耐地说道:“现在整个书阁都乱了套了!”

    “什么祝英台?”太子莫名地问:“我府上的人怎么会被皇叔抓走?”

    “秦主簿!”

    萧纲急唤秦主簿,让他来解释。

    秦主簿也担心祝英台的安危,将从马文才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忧地说:“祝小郎怕是受了无恙之灾。他喜欢吃糖,又和马文才是挚友同窗,有时候会仗着这个便利去讨些糖解解馋,结果恰巧遇见这么件事,被人当做糖坊的管事,和那些工匠一起被带走了。”

    太子并没有和祝英台接触过,但却了解萧宏的难缠,听完秦主簿的话只皱眉不语。

    “皇兄!”

    萧纲急得直跳脚。

    “皇叔那人你知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要不去救他,他说不定命都没了!”

    “你休慌,既然是误会,那我便修书一封,请皇叔将他还回来。”

    当着满堂玄圃园属官的面,太子自然没办法说不管。

    “皇叔不会承认人在他府上的,他要承认了,那不就是承认他的人抢了糖坊?到了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萧纲冷笑了一声,他是真的从心底鄙视这位叔叔,“皇兄,恐怕您得私下去将祝英台讨回来。”

    “祝英台被抓了?”

    二皇子萧综突然插口,“他也在糖坊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能救他?”

    萧纲不知道这位二哥为什么也会在,瞟了他一眼。

    “阿弟,要人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行的,此事得从长计议。”

    太子安抚着,“皇叔一直不爱上朝也不去衙门,要是私下去讨就得去他府上。他向来不喜欢在家中招待我等,我去说不定也只是吃个闭门羹,不如先修书让他知晓此事……”

    “没法从长计议,这玄圃园没了祝英台就会又变成以前那副模样!”

    三皇子一指屋子里的众人,喝道:

    “你们向皇兄说!”

    听到三皇子的话,几个主簿互相看了眼,见对方都毅然点头,这才上前回禀。

    “启禀太子,自祝英台来了书阁,已抄经卷六十余篇,诗赋一百二十首,非但如此,他还按文别做了归类、装帧和存留……”

    秦主簿认真道:“自他来了书阁,从未有过一日旷班,旁的不说,就这份仔细和认真,自我在书阁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

    “我管着的竹部好几个月都没有愿意填字分别之人,祝英台在抄书之余经常帮着竹工们分拣竹简,这几个月已经陆续成册四十多卷……”

    “他教我们去掉丝帛上的黄渍……”

    “他教我们怎么装裱……”

    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祝英台的好处后,屋内突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度。

    祝英台没事爱溜达,她是个热心肠的,虽然行事低调不爱居功,可是看到谁有麻烦都想办法帮上一把,待这些人齐聚一堂互相说起她的好来,才赫然发现她居然在短短的时日里做过这么多事。

    这些主簿和属官分散在玄圃园各处,平时也管着不同的差事,莫说太子,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被帮的不止他们。

    听完这些属官的话,太子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旁看戏的萧综面色古怪,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士人会“能干”至此,从修修补补到分类抄写几乎好不挑剔。

    “不仅仅是这样,皇兄,你看这些……”

    三皇子命秦主簿将几卷抄好的诗词拿了过来,又命人抬上一箱子竹简和书卷。

    “你看看这些诗!”

    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这些抄着诗句的书卷,起先还只是随意翻翻,越到后来翻的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头,肃容问道:

    “他补的?”

    三皇子点点头。

    “他补的。能找到出处的残本十一首,有些只是竹简上的残句,他竟能补全了,还伪作成汉末轶失之作的样子。有几首干脆就是他仿着这风格自己作的,还假借‘无名氏’的名义……”

    旁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二皇子和太子却听得懂。

    当初这些高门借送这些家中藏品时,为了挑选可用的,萧衍几个喜爱诗文的兄弟们都帮着来分拣过。

    旁人不说,三皇子最爱诗文,看的最是仔细,太子天生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对这些都很熟悉。

    而这些“无名氏”的诗既然只是几句残句都能入选书阁,必然是有诗句精彩到让人无法割舍的缘故,虽有遗憾,但也都借来观摩学习。

    可这才月余,这些让人抱憾的残句都成了完整的诗句,非但如此,这些填补上空缺的诗句比之前的残句立意更加高远、辞藻更是华丽,岂能让人不惊喜交加?

    太子萧统喃喃自语,抚着那些补全的古诗,爱不释手。

    “这是上天命他来辅佐我,欲让我《文选》大成之人吗……”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萧综见太子如此之态,好奇地靠过身来,看着纸的句子。“……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读着这样的句子,萧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有些恍然。

    “真妙,他不但能补尾,竟然还能补头……”

    三兄弟文学素养都极高,萧综喟叹着,又惊问。

    “这样的诗有多少首?”

    “启禀陛下,这样假托汉末‘无名之人’的古诗,共有十九首,皆是无作无年无出处的残句。”

    秦主簿回道。

    “十九首!若是让东宫里那十学士见了,不知道要羞愧成什么样!”

    萧综哈哈笑着。

    “他们敝帚自珍,好处名声都是他们得了,这些劳累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天天还吹嘘着诗才无双,真该打打他们的脸!”

    “阿弟,休得胡言!”

    太子一边训斥着弟弟,一边却攥紧了手中誊抄好的书卷。

    “皇兄?”

    “如此大才,须救之!”

    在众人紧张的期盼中,萧统终于点了点头。

    ***

    第二日的早朝,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其间有暗潮涌动,都小心翼翼地向同僚们打探着消息。

    果不其然,早朝刚刚开始,御史台就将所有昏昏欲睡的使君们彻底炸了个清醒。

    “臣御史大夫王简,有本参西丰侯!”

    “臣谢举,同参西丰侯!”

    两位朝中重臣,分别代表清官和浊官两派的中坚人物,竟齐齐参起了临川王之子萧正德。

    “臣萧恭,亦同参西丰侯!”

    竟连宗室也参起了临川王府?

    这下,风向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方才还在观望的诸人心里也打起了形形色色地主意。

    见二皇子回头给了自己一个眼色,列中的鸿胪寺卿犹豫了一会儿,也咬牙站了出列。

    “臣鸿胪寺卿张榕,有本参西丰侯!”

    第298章

    大开眼界

    上一次这么多人齐参临川王府,

    还是萧宏带着精兵强将北伐却临阵自己跑了,

    导致伤亡几万梁国将士的时候。

    用谢家子弟的话说,这萧宏身上人命累累,

    几万阴魂都在天上地下等着他,迟早要让他万劫不复。

    就这样的万死不惜的人,居然还活到了现在。

    即便是现在,

    这么多在朝臣公一起参的,也不是临川王,

    而是临川王的大儿子萧正德,

    也只有参这位西丰侯,

    皇帝才不会连听都不停就下了朝。

    果不其然,萧衍缓缓坐直了身子,并没有很抵触地问列下诸臣:“正德出府了?”

    先皇后还在时,

    萧衍年过三十都无子,府中门客和亲朋好友都劝他纳妾,

    他为了表示对郗徽的尊重并没有采纳,

    而是将弟弟萧宏的大儿子萧正德抱养了过来,

    直到萧统出生、而萧正德也确实没有为君的器量,才被萧衍还回了临川王府。

    正因如此,萧衍对萧正德的情感很复杂,有时候甚至不愿见他。他侵犯台城,

    临川王将他禁足在王府,

    他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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