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陆地潜龙
毕月霄仔细打量了一番钟麘,一改冷峻语气:“那一日在君山寨倒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倒有今日之事。你与凤儿之事,我早已瞧在眼里。钟麘,你好自为之!”这时店二蹑足过来,心翼翼颤颤巍巍道:“老剑仙,您看这打碎这许多物件!?”
钟麘仍在望着龙云凤的红衣身影发,听到店二的声音才缓过神来。他看着已经出门而去的毕月霄等人,掏出一锭纹银塞给店家。也不管店二要汇兑找钱,钟麘只是痴痴的望着门口。
这时孔亮也已颤巍巍的走出门口,仍听到钟麘在呆呆的重复着毕月霄的话:“好自为之!”以为钟麘是在羞辱自己,让自己好自为之,心中道:“待我禀过师父,你钟家兄弟二人,竟逆反碧霞宫!凡叛逆碧霞宫者,师父的严惩哪个能逃!”
夏侯仁方才见毕月霄只一掌便将孔亮打倒,心中有些恐惧:“这魔山老姥的功力显然比数月前君山寨之时,强上太多!还好他对我云霄观没有仇隙!”他见钟麘呆愣当场,便出声相邀:“钟师弟!来入座同饮吧?”
钟麘原一门心思全在龙云凤身上,此时龙云凤已然走了,缓过神来,瞧见夏侯仁,怏怏道:“夏侯兄!”迈步过来入座叙旧。
夏侯仁为其斟满一杯,劝慰道:“钟师弟,莫要神伤!那孔亮也着实狂妄霸道!于师叔若知道实情,也定不会纵容于他的。来!钟师弟,今日为兄陪你痛饮!”其实夏侯仁瞧见钟麘对龙云凤的一往情深,心中有戚戚然,怅惘自问何尝不是对红文一腔真情,愈发的难以自持。
钟麘端起酒杯,悻悻道:“夏侯兄,切莫再喊我钟师弟!我方才早已言明,我与那碧霞宫一刀两断了!何况我本就不是碧霞宫的弟子!若我二哥,恐怕他也再不愿列于碧霞宫之堂!”
夏侯仁闻听,已然到嘴边的酒杯,惊得停在那里:“你二哥钟麟乃是于师叔所救活,又传授武功,如此大恩,怎地会有这样的想法?”
钟麘摇了摇头,恍恍惚惚道:“一言难尽!待风云会后再叙此事吧!来痛饮三杯!”
钟麘抬头一见在座诸位,让夏侯仁逐一引荐,钟麘逐一敬酒,敬过一圈之后,自己又自斟自饮,时不时拉着夏侯仁等拼命喝酒,似乎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纾解胸中块垒。
钟麘酒量甚豪,不知觉间已然中夜时分。铁保同酒量也是甚剧,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俩在拼酒,足足饮了五坛杏花村。店二不时端上酒坛,瞧着不禁咂舌。最终连铁保同都自觉酒量不如钟麘,他和费渊告退,相互搀扶而去。而钟麘在似醉非醉之间,还要接着痛饮。
夏侯仁问钟麘住宿何处,钟麘端起酒碗连饮三大碗,大舌头答道:“庄外五里红叶寺…云妹,你这一走,你师父定是不允我俩之事…若不能与你相伴,岂不是生不如死…”完已然昏昏沉沉。这次是真的醉了。
夏侯仁倒有些羡慕钟麘:“那李和可以好不掩饰的对红文妹子表达爱意,独闯九云庵。这钟麘可以毫不掩饰的表达对龙云凤的爱意,可以在伤心之时,买醉浇愁。而我夏侯仁,却不敢有逾越失礼的地方,不敢将自己的性情流露,哎!有时候真恨自己!”
夏侯仁会了钞,扶着钟麘往庄外走去。
此夜正是仲春望日,稀星在,薄云如纱,圆月高悬,北地气风来之际,还裹着寒气。
钟麘一路之上,醉醺醺的边走边骂:“狗屁的碧霞宫!若不是碧霞宫老当家的话,我二哥怎会弃了君山寨!”
夏侯仁听着钟麘的醉话,真是一而再的惊奇,问道:“钟麘兄弟!君山寨不是受了朝廷的招安了么?怎么会是钟寨主弃了君山寨?”
钟麘打着酒嗝:“我二哥受那于和的活命之恩,授业之情。于和逼迫于我二哥,他才接受的朝廷招安!否则,我兄弟心中怀着灭门之仇,岂可受那官家约束!不反了他赵宋官家便算是对得起赵祯老儿了!”
夏侯仁怅然道:“钟大寨主英雄人也,想来也不甘心!”
钟麘喷着酒气:“我二哥本欲终老洞庭,岂知那赵宋官家,在我君山寨受招安才十余日,就将我寨中万余兄弟,拆分个七零八落。但凡有寨中兄弟被官家寻到一点儿错事,便擒拿入狱。寨中兄弟极为愤懑!只过了不足两月,已有五千多兄弟被拆分到宋庭的各路军中,为官家做马前卒去了。又有一百多名兄弟,朝廷他们是江湖巨寇,查明都身负命案。有六十余名被抓走,其余约四十名兄弟侥幸得脱。我兄弟二人被那官军日夜监视。”
夏侯仁有一次惊奇道:“那钟麘兄弟你,又是如何离开君山寨,来到簇呢?”
钟麘迷迷糊糊回答:“我寨中锐箭寨诸多弟兄,招安之后被搁置在一个岛上,喝了些闷酒,将岛上的四个官兵打了。包世荣带兵前去弹压,言语狠辣,激起了哗变。岛上兄弟将包世荣扔进了洞庭湖。包世荣回到中军帐就劝颜查散率君聚歼。颜查散不想把事闹大,就让我二哥带着我等兄弟前去岛上劝诫。我二哥上梁,岛上众兄弟乌压压跪了一地,不住向二哥哭诉委屈。这些都是跟随我二哥多年的过命兄弟。我二哥心中又恨又痛,对着众兄弟大喊一声:‘我钟麟只答应碧霞宫他老人家招安,没答应他入官家为官!这洞庭湖不待也罢!’完在一众兄弟簇拥之下,率十余惹时去时的船,又抢了一条大船。大船接梁上几十名兄弟,我二哥亲自驾着船将我和龙姑娘接出银针岛,两艘船夺路出了洞庭湖。”
夏侯仁更是惊奇:“钟大寨主如今也到了白树林么?”
钟麘随着话头道:“不错!早已到十日了!当日龙云凤姑娘被我扣押在寨主。等到招安,朝廷不让君山寨的任何一人私自出寨。我当时对二哥接受招安之事,极为不满,就单独去往银针寨居住。顺路将龙姑娘放了出来,将他带到银针寨安置。那一个多月,极是愤懑。我…我与龙姑娘几乎比武。她使五鬼爪,我使灵人掌。起初是龙姑娘对我恨之入骨,言语辱骂,想要杀了我。后来我两个谁也打不赢谁。每日打斗之际,总少不了交谈。总归我俩又没有血海深仇,只是因为白莲花晏风和红莲花晏飞两个孽畜之事的争执。渐渐的…我俩开始交流灵人掌和五鬼爪各自的不足和优势,后来又琢磨着将两套功夫融合一起,两人联手使用。果真威力大增。”
夏侯仁哈哈一笑:“我看钟麘兄弟你俩是情投意合,由恨生爱了吧。哈哈哈。”
钟麘叹气道:“我和龙姑娘确是情投意合!我愿为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是她的师父毕月霄,极为痛恨碧霞宫于和。定是不许我俩在一起的!”
夏侯仁也觉伤感道:“你如今已与碧霞宫一刀两断,毕月霄岂可再加阻拦?”
钟麘摇着醉麻的脑袋道:“毕月霄连灵人掌都见不得!她早已立下门规,门溶子不得与于和所传之人往来!她毕月霄当年不知道为什么和于和翻脸,就是被于和用灵人掌打了一掌!”
夏侯仁道:“毕月霄行事历来古怪,不定哪一她又性情回转,同意你和龙姑娘之事。”
钟麘不再此事,转而道:“等离开洞庭湖,我二哥命诸多兄弟分散。七八人一组,分批前来白树林汇齐。我知道我二哥是要在风云会上朝见碧霞宫老当家的于和,向他问个明白,个明白!途径昆阳,路遇那身怀龙虎风云诀的周一。我二哥与周一本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在相聚痛饮之际,他二人偶发共鸣,八拜结义,共同定下一个计划,要为众兄弟谋一个新的着落。”
夏侯仁继续问道:“那周一周大侠也到三教堂了么?”
钟麘道此处,陡然酒醒了三分,颤颤巍巍推开夏侯仁扶着自己的臂膀,晃了几晃,勉强站稳,指了指前面夜色之中大声道:“不错!他自然到了!前面那红叶寺,便是周大哥所寻。那寺中主持正是周大哥的一位师兄。这主持昔日沙场之上,断了一臂,被这红叶寺主持所救助,竟勘破红尘,入寺出家。周大哥昔日曾在簇界纵横疆场,横枪立马,谁人能有他熟识簇?”
夏侯仁道:“周大侠家破人亡,来龙虎风云会,恐怕多半是要寻金灯剑客报家仇吧。”
钟麘又道:“夏侯兄!非也!他报仇事,更有大事!另外,周大哥已经查明到底是谁杀了公孙牧苏,掳走了他的妻儿!”
夏侯仁又是大奇:“公孙牧苏乃整个中原武林之大恩人!周大哥寻到仇人,若手刃仇人,真乃快事也!我对其甚是钦佩!此事我倒真心愿意助他!”
钟麘道:“约一个月前,我与二哥和周大哥等往白树林这边赶路,路上偶然遇到襄阳王原来的手下雷英。雷英原是襄阳王的心腹,受命经常往来我君山寨和襄阳王府,联络反他赵祯的事项。当日襄阳城破之际,雷英趁乱掩护这襄阳王赵珏逃出襄阳,路遇西夏人掳走襄阳王,又被官军追赶。诸多掩护襄阳王的好手都或死或散,他独自侥幸得脱。雷英被朝廷缉拿,无处可去,已然入丧家之犬,便想去投黄河门。他见到我二哥,知道我二哥与朝廷又血海深仇,自然愿意归降我二哥麾下。但是跟着周大哥的那大汉采郎,却反反复复瞧着雷英有些古怪,不知为何。雷英言谈间讲到有一日他奉襄阳王的号令,带十余人随襄阳王的义子赵锡,去老君岩劝公孙牧苏归降襄阳王。”
到此,钟麘反问倒:“夏侯兄弟,你可知这赵锡是谁么?”
夏侯仁早已惊呆,脱口而出:“这赵锡乃是于和的弟子!人称‘陆地潜龙’!竟然是襄阳王的义子!那日襄阳城下,一个面具人,使一债鹤凌九霄’意欲杀死颜查散!那日我便觉得身影有些熟悉。莫不就是赵锡!看来碧霞宫和襄阳王谋反之事关联深切!再加上于和勒令钟麟招安!”
钟麘道:“不错!赵锡乃是于和最爱的弟子!连夏遂良都不敢约束赵锡!那日周大哥听雷英一言,早已激切难以抑制,左手抓住雷英命门,右手高举半空,厉声问道‘可知那领头之人是谁?可见过一把黄灿灿的古怪之剑?’雷英武功本也不错,但是哪里是周大哥的对手。那日雷英被控住命门,讲出老君岩的事儿来!”
夏侯仁目瞪口呆道:“真的是赵锡所为么?”
钟麘到此处,酒又醒了几分,定身站住道:“不错!雷英言道,赵锡从洞庭湖侧旁金灯庵带回一把金灯剑。那日去老君岩,正是赵锡用金灯剑伤了公孙牧苏!掳走了公孙秀和周阿水!那大汉采郎猛然记起,就是那日去老君岩之人就有这雷英,哇哇怪叫,竟将手中大铁枪擎起,手其一棍将雷英打了个脑浆迸裂!”
这大半年来,只要是事关碧霞宫的事,夏侯仁总觉得有诸多古怪之处,此刻方才了然。他沉思一忽儿,问钟麘:“周大侠和钟寨主今后准备以何处为根基呢?”
钟麘听问,陡地酒醒了:“此事事关我二哥的谋划!承蒙峨眉山多年来一直拿我钟氏兄弟当做同门看待,不过此功未成之前,不可论也!”完,猛地悔恨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只顾着陪云妹了,二哥的大事耽搁了!夏侯兄弟!承蒙护送,今日我钟麘迷了心窍,贪杯误事,丢丑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此时突然红叶寺方向乍起十余处火光,像是有不少人打着火把。
夜色之下,陡起的火光,显得十分突兀扎眼。继而隐约便有呼喝打斗之声随风飘来。
这钟麘酒量果真豪剧,醉的难,醒转倒快。见了这火光,惊出一身冷汗,宿酒彻底醒转。
他甩开大步,施展轻功,急急奔前面月光夜色掩映下的红叶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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