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霍麟有身体洁癖。

 我们谈了三年的柏拉图恋爱。

 他拒绝我的一切触碰。

 包括牵手拥抱亲吻。

 他说做这些事很脏。

 可后来。

 那位小青梅被泼了满身红酒。

 他却温柔又紧张地抱着她哄：

 「芝芝，别哭，你一点都不脏。」

 我才知道。

 他嫌脏的，原来只是人。

 1

 今天霍麟的小青梅学成归国。

 大家为她举办了欢迎宴。

 霍麟带着我同来参加。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老友见面。

 可当那位小青梅出场的时候。

 我却立马注意到身边霍麟的反常。

 他主动站起来，朝着夏芝芝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相握几秒便分开。

 没有什么异样，很正常的举动。

 可我看了。

 心里却有点泛酸。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霍麟这么主动跟人接触。

 说出去很多人不信。

 我跟霍麟恋爱三年。

 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就连情侣简单的接吻牵手拥抱。

 我们也没做过。

 因为霍麟嫌脏。

 刚交往的时候。

 他边用酒精湿巾擦着刚被我牵过的手。

 边对我说：「念念，我觉得做这种事很脏。忍受肉体欲望获得精神共鸣，才是我追求的真爱。

 「所以，你能不能体谅我？」

 他的手擦得通红。

 擦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擦破皮。

 我看着。

 心疼又难堪地答应了他。

 自那天以后，我们便开始谈起了柏拉图恋爱。

 最亲近的时候。

 也只是隔着衣袖牵牵手。

 可今天。

 霍麟却主动又自然地跟别人肢体接触。

 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目光放到小青梅脸上时。

 却愣住。

 我看过她。

 在霍麟的手机相册上。

 2

 霍麟手机上有一个私密相册。

 我曾无意中点进去看过。

 里面都是霍麟跟一个女孩的合影。

 两人眉眼青涩，穿着校服。

 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那是我从未看过的霍麟。

 他毫不避讳亲近女孩的黏糊劲。

 跟现在抗拒我的模样天差地别。

 我当时匆匆看了几眼便退了出去。

 可还是记住了女生的样子。

 那个被霍麟紧紧搂在怀里。

 笑得一脸甜蜜的女生。

 就是眼前这位得到霍麟主动接触的小青梅。

 看着两人，我的心隐隐不安起来。

 无论是那随时带着的合照也好。

 还是自然主动的接触也好。

 无不表示这位小青梅在霍麟的心里地位不一般。

 「麟哥哥，你不介绍一下你身边的女生吗？」

 我回过神。

 刚好听到这一句带着笑意的话。

 一抬眸。

 那位青梅正自然地将双手搭在霍麟肩上。

 亲昵地挠着他的脖颈。

 而霍麟不但不抗拒。

 反而轻拍她的手背。

 好笑道：「芝芝，别闹。这是顾念，我女朋友。」

 两人。

 只觉得心里的那股酸涩陡然加深。

 霍麟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每次我一闹他。

 他就会冷漠阻止。

 然后严肃警告我：

 「顾念，你又忘了。我不喜欢跟人接触，你无论试多少次，都不行的。」

 我委屈问他：「女朋友也不行吗？」

 「女朋友也不行。」

 明明当时他是这么回我的。

 可原来。

 女朋友不行。

 他的小青梅却可以。

 3

 夏芝芝喝醉了。

 在听到我是霍麟女朋友以后。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有很多人跟她敬酒，她来者不拒。

 可视线却频频看向我们这边。

 准确点说，是一直用委屈的眼神看着霍麟。

 我瞥了霍麟一眼。

 他表情淡定。

 专注而用心地给我剥着虾壳。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夏芝芝的注视。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酒后三巡。

 夏芝芝被灌得有些意识恍惚。

 盯着霍麟的眼神越发大胆炽热。

 惹得桌上气氛有点尴尬。

 旁边有人出声劝她少喝点。

 可夏芝芝充耳不闻。

 双目含泪地捧起酒杯向我们这边示意：「霍麟带来的女朋友这么漂亮，我替他开心不行吗？这杯酒敬你们，祝你们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今晚不醉不归，谁也不许拦我！」

 我垂着眸。

 注意到霍麟剥着壳的手指僵了几秒。

 偌大的包厢里。

 热闹的氛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有人在给霍麟打眼色。

 似乎想让他去劝劝那位小青梅。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霍麟。

 却刚好跟他对上视线。

 「怎么了？」

 他问我。

 语调依旧不冷不热。

 可眼里眉间，分明藏着掩饰不住的郁色。

 我心一沉。

 心底涌出的恐惧让我忍不住开口：「阿麟，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霍麟犹豫了片刻，看着我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终于应下。

 「好。」

 我刚松了一口气。

 刚起身。

 对面却「砰」的一声。

 夏芝芝摇摇晃晃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跪坐在地上。

 嘴里含糊地唤着霍麟名字。

 「霍麟，霍麟，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我后悔了，我错了·····」

 霍麟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

 速度比方才答应我时，要快上许多。

 他头也不回:「顾念，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我去看看她。」

 只留给我一个匆忙的背影。

 4

 霍麟小心翼翼把人抱起。

 听着夏芝芝胡言乱语的挽留。

 他全盘接受，一直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让所有人意料不及的是。

 夏芝芝直接搂着霍麟脖颈。

 仰头，直接吻上了他。

 整个包厢沉默了几秒。

 大家尴尬着将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唇贴着唇。

 张了张口。

 却发现心底泛滥的苦涩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

 很快霍麟反应过来。

 侧头躲开。

 我一错不错地盯着。

 直到他扭头看来。

 眸光闪烁:「念念，她喝醉了。」

 我知道。

 他是在为刚才的亲吻解释。

 我还没说话。

 周围人已经跳出来打圆场。

 「夏芝芝这糊涂丫头，还以为是小时候呢。」

 「醉鬼发疯，顾念你别介意，等她醒过来我们狠狠教训她一顿。」

 我跟霍麟朋友只寥寥接触过几面。

 故而此刻他们此时对夏芝芝维护。

 我也理解。

 可是，霍麟不该。

 在方才对上霍麟躲闪的眼神时。

 我的心情早已经掉到谷底。

 我面无表情，冷不防冒出一句:「霍麟，我说了我的身体不舒服。」

 这里这么多人。

 谁都可以送夏芝芝。

 为什么就非得是他？

 霍麟的背影僵住。

 但很快。

 夏芝芝不安分地乱挥着手:「好难受，手臂好痒......」

 霍麟发现夏芝芝身上的异样，瞳孔一缩。

 收紧在她腰间的手，毫不犹豫地踏出了门。

 「对不起顾念，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她酒精过敏了，我要先送她去医院。」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

 我愣在原地。

 脑子里都是霍麟离开前。

 夏芝芝卧在他怀里，得意朝我微笑的一幕。

 她还有意识。

 或者说。

 她是故意趁着醉意来演这一出的。

 无非是想告诉我。

 我刚才的话就像是一个笑话。

 对霍麟来说，她这个青梅，比我这个女友还要重要。

 5

 我在客厅等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

 霍麟才回到家。

 他似乎一夜没睡。

 脸色稍显疲态苍白。

 看到我。

 他脸上闪过一丝内疚。

 「芝芝她酒精过敏，所以我才会——」

 「霍麟，为什么非得是你。」

 我打断他，语气放轻:「这么多人都可以带她走，只有你不行。」

 霍麟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心底苦笑，提醒他：「因为你有女朋友，照顾别的女人一晚上不合适。」

 霍麟脸色瞬间变得很冷:「顾念，芝芝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我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关心妹妹当然正常。

 可是她明明是你前女友啊。

 我沉默半晌，想听到霍麟的坦白。

 可最终没有。

 他只是说夏芝芝是他的青梅妹妹。

 仿佛两人只要是这种关系。

 我这个女友就应该体谅他对我的抛弃。

 「顾念，我希望我的女朋友不是一个乱爱吃醋不讲道理的人。」

 「你要是爱我，就应该无条件信任我才对。」

 他面无表情地松了松领结。

 冷着脸似乎想点醒我。

 我抬眸，想说些什么。

 却在看到他衣领上的口红时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我的。

 我从来不敢对霍麟作出这种暧昧亲密的举动。

 「你这里。」

 我僵着手指点着相同位置，扯出一抹笑容问他：「也是她不小心弄上去的是嘛？」

 昨晚除了夏芝芝。

 还有谁能趁机靠近他。

 霍麟动作一止。

 随即想起什么，径直将衣服脱下。

 翻出上面那道明显的痕迹，毫不心虚。

 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像是对口红的主人。

 「这是芝芝的恶作剧，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喝醉了就喜欢乱亲。」

 话里话外全是对另一个女人的维护。

 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脑袋持续嗡嗡作响，听着他的解释分了神。

 恶作剧？

 曾经有一次。

 我也对霍麟做过类似的「恶作剧」。

 他长着一张招蜂惹蝶的脸。

 为了宣誓主权。

 我偷偷在他衣领上印上一枚清浅不显眼的吻痕。

 而那一次。

 他很快就发现了。

 连衣服都没穿。

 直接扔在我面前。

 「洗干净，顾念，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你弄脏了它。」

 同样是「恶作剧」。

 他嫌弃的到底是我的举动。

 还是我？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抓起那件衬衫，善解人意地问他：「这件衣服被弄脏了，我帮你扔了吧。」

 毕竟那一次。

 为了让我长教训，他直接原封未动地将我洗好的衬衫丢了。

 他当时说过的。

 他说：「顾念，你要记住，只要是别人碰过的，我都不要了。」

 我记住了。

 可似乎。

 顾念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的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

 接着变丢下一句：「顾念，不要无理取闹，一件衣服而已。」

 是啊。

 一件衣服而已。

 我拿着衣服的手僵在空中。

 想放弃的念头就是在这一刻突然冒出来的。

 「芝芝她性子一向顽皮，你以后跟她熟了，就知道她有多像个小孩子。」

 霍麟见我脸色僵硬，罕见地做了解释。

 我回过神来。

 听到他的话笑了笑，没回应。

 只是一件衣服，一个吻，一次抛弃，一次维护而已。

 有一就有二。

 我从来不喜欢游移不定的感情。

 我垂下眸，掩饰住眼里的湿意。

 忍不住开口：「霍麟，你们不是交往过吗？」

 话音刚落。

 霍麟神色一变。

 面色不善地紧盯着我：「你怎么知道，你乱打听我消息了？」

 你看。

 就连面对我的质问。

 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反问我的不是。

 6

 最终我没能等来霍麟的亲口解释。

 因为夏芝芝的电话刚好打了进来。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

 霍麟眸色无奈。

 睥了我一眼，直接点开免提。

 手机那边。

 夏芝芝虚弱又充满歉意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客厅。

 「对不起，念念姐，听说昨晚我喝醉闹出了笑话，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都怪麟哥哥，要不是他忙着出头，我早就抱着其他帅哥占便宜了......」

 「以前我们年纪小，谈的恋爱只是闹着玩的，你可千万别介意。霍麟嫌弃我闹腾，我还嫌弃他谈恋爱的黏人劲呢......」

 我沉默着。

 空气中都是夏芝芝的喋喋不休。

 翻来覆去都是对霍麟对她格外在意的抱怨。

 「念念姐，我跟麟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爱管着我，没想到昨晚毛病又犯了，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有多爱管人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夏芝芝尾音变成无可奈何的上扬。

 就像是在寻求同意。

 我心底苦笑，没法回她。

 霍麟爱管人？

 我从来不知道。

 每一次我只是希望能跟他多待一点时间。

 他就会责怪我黏人，让我少打扰他。

 也许，这种黏人劲。

 只是对一个人而言。

 「顾念，说话，别这么没礼貌。」

 见我没吭声，霍麟皱着眉吩咐我。

 我心下寒意更甚，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没意思极了。

 霍麟什么时候这么维护过我？

 跟他交往三年。

 他面对我时，只有无休无止的责怪和不满。

 想牵他的手不行。

 想抱着他也不对。

 要是偷吻他，我更是不懂事。

 「顾念，你能不能听话一点，我明明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我哭过委屈过。

 可是得来的只有霍麟冷冰冰的不耐烦。

 「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发情，就换个男人，我受不了你这种触碰。」

 他的抵抗，他的「好言相劝」。

 让我在三年里，逐渐磨灭了那一丝想治好他的决心。

 可是。

 直到现在。

 我才发现。

 原来他对另一个女人不会这样。

 我怎么会甘心。

 我眨眨眼，拼命遏制住想哭的冲动。

 朝着霍麟伸手，问他:「阿麟，那你能不能管管我？」

 7

 我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希冀，在看到霍麟下意识的拒绝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摇着头，用着我熟悉的冷冰冰的语调。

 「顾念，我以为你很成熟，不会提这种任性的要求。」

 「那抱一下吧？」

 我忍住哭腔，扯出一抹笑意，「你昨晚不是也抱了夏芝芝嘛？」

 「这是意外。」

 霍麟眸光一闪，继而语调发寒:「顾念，你别拿着这件小事说来说去，有意思吗？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嫌恶心。」

 没意思。

 很没意思。

 我看着霍麟脸上隐忍的怒气。

 脑子里不断浮现起他跟夏芝芝一起时，他脸上温柔体贴无奈宠溺的神情。

 有的时候。

 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我觉得心里某一处摇摇欲坠的坚持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