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播后，林昊把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发给了方静，然后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杨主任。”林昊轻轻叩了叩门，缓步走进办公室。林昊口中的杨主任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留着一个油油的偏分头，体态略微有些发福。杨主任坐在一张办公桌里面，正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见林昊敲门进来，杨主任拧上盖子，抿了抿嘴里的茶叶，然后吐掉。“小林啊，下播了？”杨主任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跟林昊寒暄起来。“是的，杨主任，我刚下播。”林昊走到办公桌前一脸认真地说道。“是这样的，刚刚直播的时候，我私自接了一个案子，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杨主任有些意外。他们机构这个直播间已经开播三个多月了。林昊还从没在直播间接过案子，当下有些好奇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保温杯，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昊。“哦？什么案子？”见杨主任问起，林昊便将他在直播间接到这个案子的经过大概讲述了一遍。杨主任听完则是更加意外了。在抖手平台开直播是他的意思，但是他也没有过多关注。除了偶尔点进直播间看一眼以外，基本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林昊这个年轻人进入机构将近一年。虽然是机构中最年轻的一位，却完全没有一个年轻人的干劲。没给他们带来一点生气不说，摸起鱼来比起某些即将退休的老家伙还佛系。这一年间，他曾有意点拨过多次。可林昊每次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油盐不进的。即便他在体制内混迹多年，拿林昊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之所以把林昊强安到主播这个位置上，也是他无奈之下的一种尝试。从这三个多月林昊的表现来看。即便是面对全国亿万网友的注视，也无法让他生出一丝进取之心。至于林昊说的这个案子，他最近也在网上了解到一些。毕竟只要是这几天上过网的人，很难有不知道这件事的。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并不是林昊能这么巧就接到这件案子，而是林昊的态度。自他认识林昊以来，林昊的工作态度就十分散漫，甚至是消极。能不做的是坚决不做，能往后拖的就绝不会提前完成。要不是他的资历和级别摆在这，估计都还使唤不动林昊。如此年轻就直接开摆的林昊，居然在一夕之间仿佛变了性子一般。不仅主动调整了直播内容，在直播间接受咨询。甚至还接下了一个案子。莫非是因为同为年轻人，对那个外卖小哥的遭遇有所触动，正义感爆发了？虽然意外，但见林昊终于有了一些年轻人的冲劲，他还是很欣慰的。杨主任的内心各种思绪一闪而过，表面却不动声色。“原来是这样，接个案子而已，没什么问题。”“以那位家属的条件，应该是符合法律援助标准的。”杨主任的脸上一如往常一般，依然带着颇为亲切的笑容。杨主任自然的脸色和平和的语气让林昊松了口气。虽然法律援助机构承办案件没有地域限制，但他们机构极少接异地案件。因为法律援助机构具有公益性质，异地诉讼会增加办案难度和办案经费，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一种公共资源的浪费。而且这个案件在网络上备受关注，办好了固然不错。但若是办得不好，则很可能给机构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林昊进门之前就想过，如果杨主任不同意机构承接异地案件，他就以个人名义私下代理，实在不行大不了离职。不过现在看来，他是不需要这样做了。放下心来的林昊接着说道。“还有，杨主任，这个案子，我想亲自办理。”杨主任本来觉得林昊接下这个案子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没想到林昊还想亲自办理，这简直让他难以置信。“啊？你说什么？”杨主任撑在桌面上的手一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脸色也有些绷不住了。林昊自然知道杨主任听清了，但他还是再说了一遍。“这个案子我想亲自办理，希望杨主任准许。”杨主任眉头微蹙，表情已然失去管理。“小林，你没搞错吧？我记得你还没有独立办案的经验！”杨主任的质疑已经在林昊的预料之内，只见他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但我有信心可以打赢这场官司！”林昊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自信，不像是在虚张声势。不过林昊缺少办案经验也是事实，他不可能因为林昊的一面之词就完全信任他。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饱受社会关注。如果赢了倒还好说，一旦输了，可能连他们整个机构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承受全网的口水。“不行！这个案子影响重大，你太年轻，经验不足，不能交给你！”杨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林昊刚要解释，就被杨主任打断了。“小林啊，我知道你是年轻人，路见不平，一腔热血，但你也要知道，人最好是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你从事这个行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来你也只是协助办理过几个简单案件而已。”“今天这个案子比较复杂，社会影响呢也比较重大，如果你实在感兴趣，我最多可以让你协办这个案件。”“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再说了。”杨主任神情严肃，苦口婆心地劝说了林昊，并且做出了他心中最大的让步。杨主任最后的语气十分坚决，意思也十分清楚，就是要林昊断了主办案件的念头。林昊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系统的存在也不允许他放弃。他冷静地思考了片刻，说道。“杨主任，您的苦心我明白的，您是为了咱们机构的声誉，也是为了让我免于受挫。”“可是，如果我有必胜的把握呢？”林昊对杨主任那番话的解读让他很受用。但林昊后面的话让他很诧异。“必胜的把握？怎么可能！”“如果是走民事诉讼，你说这样的话我还能信，但你可是打算走刑事诉讼。”“即便是我，这件案子要打赢刑诉，胜率也不会超过三成。”“你敢跟我打这样的包票，难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说着，杨主任的脸上竟已经隐隐显出几分怒意。这倒不能怪杨主任，任何一个专业人士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可笑。林昊此时这样说，倒显得有几分逗弄之意。“杨主任，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林昊的表现与杨主任正相反，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案子我会全力去办，如果赢了，则是您在背后悉心指导。”“万一输了，便是我托大，坚持独自办理，我会立刻引咎辞职。”林昊的话让杨主任悄悄冷静了一些。若按林昊所说，确实能适当地规避掉一些舆论风险。万一真的能赢，对于他的仕途也必然是有利的。现在冷静下来一看，林昊刚才的泰然自若倒是有点让他刮目相看。两相对比之下，反倒显得他这个主任刚才有些失态了。这些年来，杨主任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在上下级中的口碑一直都还不错。即便是下属犯了一些过错，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一般都不会追究。谦恭有礼，待人和善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世哲学。正因如此，在明知林昊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的案件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没想到，今天他还是在这个年轻后辈的面前，有些失了格局。意识到这一点，他赶紧平复了情绪，恢复了往日神态。“小林，你这是什么话，你把你主任我当成是什么人了？”“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依你的，这个案子由你全权办理。”“不过有一点，案件的办理进度要随时向我汇报，遇到什么困难也要及时跟我商量。”“你毕竟经验不足，为了确保当事人的利益，我必须亲自帮你把关。”“还有，再不要说什么功劳归我的蠢话了。”“要时刻记住，我们的初衷是为人民服务！就算有功劳，那也是属于集体的！”林昊佯装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失言了，杨主任，您说的对，我们机构是一个荣辱与共的整体，我不应该搞个人英雄主义，我有错，我反思！”杨主任会心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意识到问题就行，这件案子你只管放手去办，机构会支持你的，你先去忙吧。”“谢谢主任！”看到杨主任再次恢复原先那副憨态可掬的笑容，林昊也心满意足地退出了主任办公室。虽然相处不到一年，但这个主任的脾气他已经相当了解。为了顺利拿下这个案子，他只有小小地利用一下杨主任人性中的弱点了。现在案件独办权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准备起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