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有许磊明睡在身边的晚上，江凤英睡了个舒服的觉。主卧里的许磊明，却因江凤英那句“和你睡觉，不舒服”辗转未能成眠。今天又开始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学生们的课程也到了尾期，江凤英交了辞职信。校长诧异挽留：“小江老师，是非辞职不可吗？”“今年评职称你又是优秀教师，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你，你就这么辞职，可惜啊。”江凤英再三感谢，依然坚持。孩子们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但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无人能替。刚出校门，许磊明的吉普车却停在门口。见到自己，他飞速下车，将身上的军大衣披到自己身上。“怎么不多穿点儿，当心又着凉了。”江凤英看着他，不适应他的温柔。“你来做什么？”许磊明拥着她边走边说：“到年关了，几个探亲的战友来见我，知道我结婚吵着要见你，特意来接你过去。”“你们男人聚会，我一个女人去做什么。”江凤英低着头，把脚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上辈子他从没有带她见过战友。哪怕她曾主动提起，得到的也是一句：“你一个女人，去男人的聚会凑什么热闹。”她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从前是想听听别人嘴里的他，可现在她没兴趣更没时间。还有十二天就回常市了，趁着国营商店没关门，她要去买些特产带回去。“我还有事，不凑这个热闹了。”她脱下大衣要还给他，却被按住。“我都答应了，别让我丢面子。”江凤英顿了顿没再说话，许磊明，也就依你这最后一次了。十二天后，无论你的面子还是里子，再跟我没有关系。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国营饭店门口缓缓停下。江凤英解安全带的功夫，许磊明已站在副驾驶外等她。等她走下车，他便主动伸手来牵，那只手却插进了口袋。江凤英哈了口气，瑟瑟道：“好冷，快进去吧。”许磊明怔怔收回手，默然跟在她身后，第一次有明明离得很近，却觉得很远的错觉。他暗下眸子，决定今晚要把江凤英扛回卧室。包厢里，热闹气氛正酣。江凤英一进门，便受到热情的招呼。“嫂子好！”“许磊明算你小子听劝，没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偷着乐吧！”“当初是谁说要买醉喝死算求，要不是幸亏哥几个拦着，你小子能有今天！”江凤英安静地听着，安静地吃菜，平常最能开胃的山椒腊肉吃进嘴里，也尝不出味道。她想象不出犯浑的许磊明是什么模样。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只谈原则不讲感情。一片山椒腊肉夹进了江凤英碗里。“你喜欢吃的，多吃点儿。”这是许磊明第一次给她夹菜。江凤英把那块肉夹到一边：“现在不爱吃了，没味。”许磊明愣了下。正要说什么时，包厢门被人推开，何安嘉笑眯眯地探出头来。“嚯，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许磊明，你们几个可真不够意思！”何安嘉佯装懊恼，大喇喇在许磊明旁边坐下。屋子里的热气仿佛凝固。在座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三人，何安嘉终于瞥到坐许磊明另一边的江凤英。一怔，惊讶道：“英英也在啊。”她越过许磊明跟江凤英搭话。“你的道歉信我看了，其实就一把瓜子的事，少抓给我一把没啥的，我转头就忘了。”说着，她狠拍了下许磊明肩膀。“都跟你说了别上纲上线，你就当耳旁风！”这语气，仿佛她和许磊明才是一对。许磊明下意识靠向江凤英，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转眸却对上江凤英和煦的笑脸。“那天确实是我疏忽。”江凤英看了眼许磊明，接着说，“既然今天那你也在，那我再正式跟你道个歉。”江凤英拿起酒杯，敬了敬，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再不回头。许磊明，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