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扭头就走了。

 舒小妤弯腰揉了揉膝盖，歪头看着主院大门，走神似的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她这才扶着灯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紫鹃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奴婢的好姨娘唉，人家晌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这时候？”

 舒小妤一瘪嘴：“我也不想啊，就是不晕，我也想装晕来着，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再泼我一桶冰水……”

 紫鹃哭笑不得：“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这身上冰成这样，一定是冻透了，快快快，咱们回屋子里去，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

 舒小妤连忙加快脚步，膝盖却撑不住，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砰的一声响，疼的她脸色惨白。

 紫鹃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催，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

 一进去她就上手将舒小妤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眼见舒小妤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脸上露出愁苦来：“姨娘，奴婢去熬碗姜汤吧，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

 舒小妤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她以前在青楼里，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

 可话没说出来，意识先模糊了，她只好摇了摇头，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外头的天是阴的，仿佛还要下雪，舒小妤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但这还是次要的，她浑身都痒，尤其是膝盖，又疼又痒，让她躺都躺不住，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

 这一看就有些恼了：“紫鹃！”

 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见紫鹃端着药进来，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这中衣新做的，你怎么就给我剪了？”

 紫鹃将药放在矮几上，闻言看过来：“奴婢的好姨娘唉，您那条裤子做的窄，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昨天不剪，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您放心，奴婢沿着缝剪得，等您换下来，再缝补就成了。”

 舒小妤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是药？侯爷昨天来瞧我了？”

 紫鹃被她问的叹了口气：“侯爷没来，说是白姑娘醒了，听说了罚跪的事，心里愧疚，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这是治伤寒的药……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

 舒小妤连忙拦住她：“喝喝喝，白给的为什么不喝？”

 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碗就被紫鹃端走了。

 舒小妤一呆：“怎么了？”

 紫鹃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您瞧瞧别的姨娘，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要是您喝了，这传出去，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

 舒小妤瘪嘴，拉着紫鹃的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咱们穷，不能和旁人比，这药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祁桓赎她的时候，没有自己去，只派了个管事，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百花阁不愿吃亏，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舒小妤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

 紫鹃脸上也露出愁苦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舒小妤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侯爷小气，从来都没赏过银子……”

 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两人不防备祁桓这么不禁念叨，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都被唬了一跳，紫鹃先回过神来，又喜又忧，慌里慌张的行了礼：“奴婢给侯爷请安……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再把炭盆点上。”

 她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她这一走，舒小妤就有点慌，心里觉得祁桓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侯爷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呵呵呵呵……呵……”

 祁桓没开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看着看着，舒小妤就闭了嘴，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

 祁桓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这是……特意给我瞧的？”

 舒小妤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疼。

 “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地砖都格外的硬，以前也没跪成这样……”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瞧祁桓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没没没，刚才紫鹃要给我上药的……”

 祁桓轻轻嗤了一声：“不是嫌我没赏银子？你哪来的钱买药？”

 舒小妤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在他发愣的档口，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舒小妤连忙接住。

 她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想，难道祁桓这会来，是猜着她没好药，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

 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谢爷……”

 “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

 祁桓忽然开口，打断了舒小妤的话，舒小妤也不在意，就点了点头：“应该是吧……紫鹃说是。”

 “喝了。”

 舒小妤一愣：“啊？”

 祁桓眉头拧着个小疙瘩，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喝了。”

 舒小妤原本也是想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又有点不想喝了，反而想起了刚才紫鹃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只能装傻，试图敷衍祁桓：“这还很热呢，我冷冷再喝……”

 祁桓没再开口，就居高临下的看着舒小妤，他逆着光，舒小妤瞧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仿佛利箭一样，刺的她浑身疼。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僵持几秒后，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烫了啊……”

 她捧着药碗，低头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

 她抬头朝祁桓笑，可却只瞧见了祁桓的背影，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