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日的天公作美，终于没了那绵长反复的细雨，西边的暮色，灿金融了银灰，随着日头的下沉，颜色越发地黯淡。</p>温之衡终于在这个时辰赶了回来。</p>
他手上提了两只野鸡，一只肥兔，脸上尽是疲惫的神色，眼眸却带着丝丝的笑意。</p>
睿儿是第一个发现温之衡返回的。</p>
他脚步匆匆撞进温之衡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p>
“伯父，你终于回来了，睿儿好饿。”</p>
温之衡空着的手捏了捏睿儿的脸颊。</p>
“等会伯父给你烤肉吃，鸡腿都给你，好吗？”</p>
“嗯…”</p>
他们一行人都围着温之衡说话，温之远接了猎物下来。</p>
陈十一默默地在房子周围把那些灌木丛杂草拔掉，房子里已经燃起了火堆，烧一烧，能祛除一些湿气，柴火是她到林子里一根一根搜集捆起来的。</p>
应该是足够今晚用了。</p>
她忙活的同时，瞥了大少爷一眼。</p>
他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几个口子，手背上，裂了几道血痕，追这几个小动物，估计也费了点心思。</p>
他人生地不熟，还好身上有点功夫，才打了几只猎物，否则，大家只有挨饿的份。</p>
之前的火种是温之远向老余借的，现在，他准备又去朝老余借把刀，好处理一下猎物。</p>
谁料，老余肥胖的身子正朝他们滚了过来。</p>
看到温之远手上提的东西，昏睡的眼眸攸地一亮，肥肿的手掌一把抢过那几只猎物，嘴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p>
“刚好可以抵半月房钱。”</p>
场上的人瞬间惊惧。</p>
猎物被他拿走了，那他们吃什么？</p>
他们从早晨那两块饼子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p>
温之柔连忙上前阻止。</p>
“房钱以后再给，这是我们一大家子今晚的食物。”</p>
老余脸色瞬间就变了。</p>
“你说什么？”</p>
温之柔还要回嘴，被身后的温之衡拉住。</p>
他平心静气地对老余说道。</p>
“余大哥，今日太晚了，实在弄不到吃的，你拿走我们的食物，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要挨饿了。”</p>
老余眼眸扫视了温之衡一眼，眼前的人虽落魄，但一身气度令人不可忽视，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得罪干净。</p>
他从身上掏出十枚铜钱，丢给温之远。</p>
“我老余心善，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便宜你们了。”</p>
说完，提着温之衡刚刚打的猎物扬长而去。</p>
温家一家人都气得咬牙切齿。</p>
睿儿看着到嘴边的肉被别人提走了，瞬间嗷嚎大哭起来。</p>
“大伯，我肚子好饿，我要吃鸡腿…”</p>
温之衡连忙抱起睿儿，沉声道。</p>
“睿儿别哭，伯父明日给你弄来。”</p>
十枚铜钱，温之远从风鸣矿所买来十个饭团，每个人都分得一个，剩下的，也不敢吃了，准备留到明日，给温之衡和温之远，还有睿儿。</p>
两个男子，要去矿洞上工劳作，而睿儿，还是个孩子。</p>
几人神色都有点恹恹的，吃完后到水塘边稍微清洁一番，坐到房子的地面上，靠着墙壁，垂丧着头，都不想说话。</p>
地面，是陈十一从林子里收集的干草，粗略地编了两床席子，至少，不用直接睡泥地上。</p>
温之远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竹筒水杯，正要给睿儿喂水喝。</p>
陈十一瞥了一眼，急忙喊道。</p>
“别喝！”</p>
她吼完一嗓子，迅速起身把睿儿的杯子给夺了下来。</p>
竹筒杯壁上，一个又软又滑腻的虫子缓缓地爬了出来，黑色的花纹不停地蠕动，甚是恶心。</p>
旁边的温之柔看得脸色发白，她才用那个杯子喝过水，尖叫一声，慌忙朝房外跑去，不停地抠着嘴，呕吐起来。</p>
温夫人脸色也甚是难看。</p>
“这是什么东西？”</p>
“蚂蟥。”</p>
温之远又继续说道。</p>
“也叫吸血虫，长在水塘里，田地间。”</p>
温夫人很是头疼。</p>
“那以后喝水怎么办？我们连个烧水的锅都没有？”</p>
陈十一在温之柔跑到外面的时候就跟了上去，拍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抚着她。</p>
“没事吧？”</p>
温之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只是脸色极为惨白，没有一丝血色。</p>
夜色已深，房子外非常安静，只听得林间穿过的风，田间的蛙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低喃的虫鸣。</p>
房子中间，火堆也渐渐熄灭了下来。</p>
也许是劳累疲惫，睿儿在二少夫人的怀里沉睡，其他几个女眷都已进入梦乡。</p>
陈十一没睡，微垂着双眸，听着温之衡与温之远说话。</p>
“明日辰正，我与你要去风鸣矿洞上工，酉初才能回来。我与你倒是不怕，矿洞那里管吃食，只是母亲柔儿她们女眷该怎么办？”</p>
“大哥，还剩了几个饭团，明早她们分一分，我们少吃些，把剩下的食物带回来。”</p>
“那他们要饿上一整天，如何受得了？”</p>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且等我们有了时间，上一趟山，打些猎物换点银子，日子总会熬过去。”</p>
“我们都上工去了，几个女眷留在这里，万一遇到歹人，唉，我真的，很不放心。”</p>
“大哥，我们初来乍到，只能先做这样的安排，现在的日子，比起尸首分家，总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不是吗？”</p>
温之衡漆黑的双眸里，火光跳跃。</p>
“上山，猎物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今日，还多亏了旁人的指点，我才不至于空手而归。”</p>
“日子，总要熬下去的。”</p>
陈十一内心也很不是滋味。</p>
之前，流放途中还有人管饭，东西虽不好吃，也不够，至少不会天天寻思着没饭吃要怎么办，而今，他们连喝水的问题都难以解决。</p>
以后该要如何？</p>
实在是太饿了，陈十一睡得很是不安稳。</p>
房内，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动静，陈十一揉了揉眼睛，借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巡视房内一圈，发现一个极为恐怖的东西。</p>
昨晚未吃完的饭团被她吊在房梁上，以免被虫蚁沾染，谁料，此刻，无数只闪烁着精光的老鼠，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房梁，树绳上，老鼠爬坠着，后面很多只不断地往绳子上堆积，都想争抢着空中的饭团。</p>
而饭团下面，正是沉睡的温家小姐。</p>
陈十一看着摇摇欲坠的饭团，大声吼道。</p>
“小姐，快起来。”</p>
这一嗓子把房内所有人都惊醒了，温之柔迷蒙着眼眸，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陡然之间，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直接掉落在她身上，然后迅速地四散开来。</p>
陈十一早已迈开的腿都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p>
温之柔双手抱着头，发了疯地尖叫。</p>
陈十一赶忙把疯狂的温之柔给扯了起来，拖着她找个地方站了起来。</p>
掉下来的老鼠紧锣密鼓地铺满了房子的地面，为了争夺那几个饭团，一层一层的老鼠都堆叠起来，形成了一个鼠山。</p>
房内的人都吓白了脸，睿儿被温之远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p>
“快，跑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