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接下来的几天甚是平静。</p>侯府的教养似乎极好，一路上，也就先前的世子威胁了陈十一几声，小姐疑惑几声，便无人再议论她。</p>
也许是累的，也许是觉得到了这田地，多说也无益。</p>
她在火堆旁，正要眯着，眼神却瞥到一个官差的身影。</p>
他与另一个官差在小声说着话，眼神不断地朝温家的人扫射而去。</p>
眼眸中，尽是贪婪与算计。</p>
陈十一有点惴惴不安。</p>
要不要提醒一下侯府世子，毕竟，如果他们出了事情，她也会受到牵连。</p>
春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现象。</p>
流放的路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染了风寒。</p>
风寒这种病，要分人，比如她，就没吃过铜钱买过的药，蹦跶一阵子，出了汗，也就好了。</p>
可之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侯府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下去。</p>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p>
听得温家二少爷说，他们现在离京有四百多里路了，路程差不多走了一半。</p>
下一休息地，是盘水驿站。</p>
流放路上，这是经过的第一个驿站。</p>
青砖灰瓦的，空旷又荒凉，里面就几个守着驿站的官差，看见来人了，身子懒懒的待在原处，连个动静都没有。</p>
押送犯人的官差似乎习以为常，只分配了众人休息的地方，留了两个人看守，其余的全部去休息了。</p>
陈十一跟着侯府的人一起进了一个低矮的旧房子，房子里，有一排通铺，可以睡得下很多人。</p>
终于有一个片瓦遮身的地方了。</p>
她去篝火上的锅里取热水，往回走到一个墙角拐弯处，一个官差挡住了她的去路。</p>
“你，过来。”</p>
陈十一不明所以。</p>
等她走近了那官差，只听得那官差露出阴险的笑，低声咬耳说道。</p>
“解开你的链子，就要听本官差的，你去，偷偷把你跟着的那个小姐叫出来，不准惊动任何人，办好了差事，给你十个铜板。”</p>
陈十一脑袋一愣，随即大声说道。</p>
“你找温家小姐做什么?”</p>
那官差脸色一黑，这个蠢女人，简直了，这么大声嚷嚷，他还能动手吗？</p>
犯人的房间就在旁边，说不得里面的人都听见了。</p>
虽说已经出了京城的地界，睡个女犯人也不怎么样，但这是老大已经交代不能碰的。</p>
只是那温家小姐实在是容颜动人，身姿窈窕，那弱柳扶风的腰肢，他都馋了很久了。</p>
他实在气得慌，凶狠地用手指指了指陈十一，连忙往一旁躲了去。</p>
陈十一松了口气，脚有些软，连忙往屋内走去。</p>
刚一回到房内，温家众人全部抬头望着她，有不解，有质疑，有愤恨，有平静…</p>
陈十一没有在通铺上睡，她低着头，往墙角缩了去，不敢吭声。</p>
她刚闭眼假寐，听得旁边一脚步声停留在她面前。</p>
她睁眼，便看见世子坐在她身边，随着身上的枷锁靠在墙上，墨色的头发耷拉在颈肩，容色疲倦，眼神却很锐利。</p>
“你，很聪明。”</p>
陈十一想着自己应该要如何回答，说一些自谦的话，说自己没那么聪明，或者说不用谢，亦或者说，我现在投靠你这边了，你以后要护着我之类的。</p>
然而，她的嘴竟然瓢了。</p>
“你戴着枷锁，又不能解开，要是想解手该怎么办？”</p>
这句话一出，陈十一觉得自己恐怕是精怪附了身，尽是胡言乱语了。</p>
温之衡一听，怔住了，脸色露出一抹不自然，只片刻就转瞬而逝。</p>
头顶上，温润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p>
“怎么？你想看？”</p>
陈十一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之中，不敢言语。</p>
没过多久，黑暗中，有锁链轻微拖拽的声音，从她的身旁响起，朝门外那去了。</p>
温之衡走到院内，外面依然细雨蒙蒙，他的肩头重新又湿润了起来。</p>
终于，等来了那领头的官差。</p>
官差神色淡然，嘴角一股若有若无的讥笑，却又不敢肆意显露人前，看起来神色荒诞得很。</p>
“世子有何事找胡某？”</p>
温之衡神情不卑不亢，眼眸漠然。</p>
“这么晚打扰胡大人休息，真是罪过，不过希望胡大人管好自己的手下，若是我家人出了什么事情，胡大人也跟着吃瓜落，就不美了。”</p>
那胡大人听得温之衡的威胁，不屑地笑道。</p>
“世子注意你的口气，你现在是圣上亲下圣旨流放的犯人，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了，胡某在这里能称呼你一声世子，已经给足了你颜面。”</p>
温之衡也不恼，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p>
“其他随行的流犯，都是几人锁在一条链子上，而我们却可以各自分散，随意而行，我的婢女，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把手链脚链全部取了，想必，还从未有犯人受过这种待遇吧？”</p>
胡官差双臂抱紧，嘴角微弯。</p>
“世子明白就好。”</p>
“所以，刚刚口出狂言的人必须死。”</p>
胡官差一听，脸色瞬间凝重起来。</p>
“这里的事情还由不得你来置喙，我让你全家享受特殊待遇，已是冒了风险，动押解官差，这让我如何回去复命？”</p>
温之衡眸色极深，淡淡看了胡官差一眼。</p>
“表面上的功夫做了，温某盛了胡大人这个人情，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也许，只因胡大人这次的善意，前程远大也未可知！”</p>
“你一个流放的犯人，竟然给我画那虚无的饼？”</p>
“那就要看胡大人愿不愿意赌一把？”</p>
温之衡说完，便钻进了房内。</p>
外面，胡官差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篝火照耀下显得阴晴不定。</p>
陈十一是被一阵惊呼声给吵醒的。</p>
通铺的木床上，二少奶奶抱着睿儿，眼角泛红，脸紧紧贴在睿儿的额头上，无声的哭泣着。</p>
温家的人此刻都起来了，看着睿儿，都担忧得不行。</p>
陈十一一瞧，睿儿双颊通红，唇上红得泛紫，裂了几个小口子，是高热了。</p>
天还没大亮，外面一片深灰。</p>
她重新点燃了已经熄灭的篝火，烧热铁锅里的水，拿了旁边的破碗装了热水端了过去。</p>
“给他喂点水。”</p>
二少奶奶接过水，吹温了后喂到睿儿的口中。</p>
陈十一撕过手臂上的半只衣袖，走去外面，用冰冷的水打湿洗净，又走进房内。</p>
“敷在他额头上，会舒服很多。”</p>
温之衡抬眼看了她，眼神略过她空了一半的衣袖，墨眸极深。</p>
温夫人满脸泪痕感激。</p>
“姑娘，谢谢你。”</p>
陈十一低下头，轻声轻语。</p>
“要及时退热才行，路上没有遮风挡雨的，只怕是难熬得很。”</p>
温之远急的团团转。</p>
“可以点刺退热，只是，我们连一根针都没有。”</p>
温之衡听罢，连忙朝外面走去。</p>
不一会儿，手上拿了一根绣花针。</p>
“这个可行？”</p>
温之远点了点头，急忙朝睿儿身上扎了几针。</p>
扎针的地方挤出几滴嫣红的血，陈十一又把衣袖换了几次水，睿儿才渐渐退热。</p>
几人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