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面浅坡处，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艰难地拉着双轮车，车上，装满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p>

    车轮子似乎陷进坑里了，拉车的肩带，老人的青筋，都崩得紧紧的，车子纹丝不动，但也不敢放手，生怕车子滑了下去，摔了车上的东西。</p>

    陈十一见状赶紧跑上去推了一把。</p>

    她从小干活，力气大。</p>

    两人终于把双轮车推了出来，陈十一也出了一身的汗。</p>

    她喘着气，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准备离去。</p>

    那老人叫住了她，沧桑布满茧子的老手上摊开一个大红薯。</p>

    陈十一实在有点受宠若惊。</p>

    “不必了，我没帮多大忙，你留着自己吃吧。”</p>

    老人和善地笑了。</p>

    “丫头，拿去吧，别嫌弃。”</p>

    陈十一颤巍巍地接过红薯，心中实在感动。</p>

    “谢谢。”</p>

    果然，好心还是有好报的。</p>

    路途泥泞，实在难以前行，官差们也都有苦难言。</p>

    流放路上，上头下的命令，每天走完五十里路，必须在二十五日内一定要到达流放地，否则项上人头不保。</p>

    这其实是个苦差事，路途太短，时间不长，捞不到油水，人也死不了几个。</p>

    而且这伙人是上面指定不能为难的，况且，流放去房陵的人，也不敢惹。</p>

    眼看，天要黑了，约莫还有十里的路程要走。</p>

    看来要选择原地休息，只好明日再多加十里路了。</p>

    选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温家一家人围着一个篝火静坐了下来。</p>

    几个女眷折了干树枝，揩去鞋上的泥，锁链随着手的抖动嗦嗦作响。</p>

    通身的疲惫，通身的怨恨，此刻都发泄在鞋子上。</p>

    在不远休息的官差，听得声音太大实在难受，大骂起来。</p>

    “再弄出声响，就别想吃饭！”</p>

    瞬间，所有的锁链响声都安静了下来。</p>

    温之衡的枷锁上了封条，根本不能解下，他倚靠在一个干枯的树干旁，闭目养神。</p>

    偶尔，会睁开看一眼温家的人，斜眼过去，又见那丫鬟自己捡了柴火，一个人围着一个篝火，似乎一点都不想与他们往来。</p>

    她摸索着今日从老人手上得来的大红薯，丢在火中烤，忽听得一个声音朝她喊道。</p>

    “你怎么把吃的丢了？”</p>

    陈十一抬头，看见温家的小姐一脸的可惜，对于她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p>

    旁边的温之远赶紧把话圆了起来。</p>

    “柔儿，烤红薯，就是放在火中烤的，不是丢弃。”</p>

    那小姐一听，脸色讪讪的，有点尴尬羞赧。</p>

    陈十一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待在篝火旁，尽量把火烧得旺一些。</p>

    晚膳实在太少了，每个人就分了两个又小又黑的麦饼子，根本填不了肚子。</p>

    一会，红薯香甜的味道飘荡得到处都是，流放队伍里，都是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p>

    陈十一拨开烤好的红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又甜又烫，咽下肚里，感觉整个人都是暖的，舒服极了。</p>

    忽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p>

    “姐姐，我也想吃。”</p>

    陈十一抬头，看见叫睿儿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眼眸冒着绿光，馋的流口水。</p>

    她从另外一边剥开一半，递给了睿儿。</p>

    “小心点吃，当心烫着。”</p>

    “谢谢姐姐。”</p>

    睿儿小心翼翼的吃了两口，便低着头小声说道。</p>

    “姐姐，我能给祖母吃一口吗？”</p>

    陈十一不意睿儿会这样问，她抬眸往温家人那边一扫。</p>

    其实她是不愿意的，有时候给着给着，从开始的感激就会到后来的理所当然。</p>

    自然，她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孩子对祖母的孝心。</p>

    “这些现在是你的，你要给谁，你自己看着办。”</p>

    她深吸了口气，揉了揉被锁链勒疼的手腕和脚腕，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p>

    陈十一抬头一看，立即站了起来。</p>

    对面的官差上下打量着陈十一，眉头微皱。</p>

    “那些绳子是你打的？”</p>

    陈十一面对这些官差还是有些胆怯，在京城，慈祥的都是官，凶狠的都是吏。</p>

    以前，在镇上，她跟着吕二娘去赶集，碰到收钱的小吏，都是点头哈腰的。</p>

    吕二娘那么凶悍的一个人，在这些人面前，乖的像家养的猫，可见，这些人的厉害。</p>

    陈十一有些战战兢兢。</p>

    “是！”</p>

    “多打几根，我们明天要用上。”</p>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陈十一连忙喊道。</p>

    “大人，可是…”</p>

    那官差转身脸色阴沉。</p>

    “怎么？不愿意啊？”</p>

    陈十一急忙摆摆手。</p>

    “不是，只是…”</p>

    那官差打断了陈十一的话，手指指着温家人问。</p>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p>

    陈十一不情不愿地点点头。</p>

    “你把绳子弄好了，我把你的手铐脚链取了，安心做事，亏待不了你。”</p>

    陈十一听见后简直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是…</p>

    “官爷，那绳子需要割草，我没有刀…”</p>

    没有刀，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拔草，就算是自己再能编，再能熬，明天也编不出来那么多绳子。</p>

    官差也不可能把刀直接给了陈十一，皱了眉头，往前走了，似乎与其他官差商量这件事情。</p>

    不一会儿，那官差又朝陈十一走了过来，随后递给她一把弯刀，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p>

    这次，陈十一干活可带劲了。</p>

    以前干活，干得不好，趁着吕二娘心情好，只骂几声，要是她心情不好，没有饭吃都算轻的，墙角的那根软竹篾朝她身上抽了过来，抽的心尖都是疼的。在那个家里，就算干得再好，也得不了一个好字。</p>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自己干的活，都是自己得了益。</p>

    只要今晚熬一熬，明天，那个勒的生疼的手链脚链就能被取下来了。</p>

    插在一旁的火把在风中摇曳，陈十一卖力地割了草，编草绳的时候，微微上扬的嘴角，轻声哼着家乡的小调。</p>

    熬了一夜，晨光微熙，终于将那一堆干枯的草编成了一根根绳子。</p>

    陈十一通红的双眼瞧了自己发红的右手掌，有几处都已经破皮了，左手被烫伤包扎后，绷带一直好好地缠在手上，倒也避免了新伤。</p>

    没关系，以前比这更痛的多了去了。</p>

    陈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把手链脚链除去，就觉得昨晚熬夜一点都不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