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还是要吃点好的
念兮回到府上，大哥温青珩正兴致勃勃讲今日崇明楼论经，“裴时章当真华采，一人与对面三人，临危不乱……”</p>事关裴俭，念兮不想听，正打算回房洗漱，李氏先看见了她：</p>
“念儿回来了。”</p>
念兮只得进正房与父母兄长见礼。</p>
温青珩谈性正浓，温父又素来惜才，闻言抚掌，“此子必成大器。”</p>
又问：“怎不将他请至家中一叙？”</p>
上一世，是念兮一力撺掇将裴俭请到家中。</p>
还不等温青珩懊恼，李氏率先开口，“念儿云英未嫁，请个外男到家中做什么？”</p>
父子两立时闭口不言。</p>
“今日游春，可有什么趣事？”面对女儿，李氏另有一番和颜悦色。</p>
念兮随口道，“也没什么趣事，倒是碰上一个有意思的郎君。”</p>
李氏笑问，“怎么说？”</p>
“长得好，性格也不错。”</p>
“身高体量如何？是哪家的子弟？”</p>
念兮已经到了婚嫁之龄，李氏不求攀附高门，只希望女儿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一生顺遂。</p>
这会儿温氏父子也顾不上什么裴时章，全都死死盯着念兮，生怕她说出什么心仪之类的鬼话，戳人心窝。</p>
好在念兮也不想继续，“八字还没一撇呢。”</p>
李氏还想再问，念兮只能撒娇卖痴，“阿娘，出门一日我都要饿慌了，什么时候传饭？”</p>
李氏只好作罢。</p>
夜间就寝时，丫鬟杏月问她，“小姐白日不是应了顾公子的约，怎么不同夫人讲？”</p>
时下虽风气开放，可顾、温两家并非世交，往来不繁，顾辞想要约念兮，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p>
念兮望着镜中绿鬓朱颜的少女，语气满是不以为意，“他约我，自是要自己想办法。若连这点心思都不肯用，那还有什么意思？”</p>
上一世她一心为着裴俭，便是连出门这等小事从来都是自己寻借口，不肯叫裴俭劳心。</p>
这一回，她再也不想惯着谁。</p>
事实证明，顾辞是个有心人——</p>
曲水游春的第三日，兴武侯府便发了帖子，请念兮过府赏花，时间就定在国子监休沐那日。</p>
兴武侯世子夫人是顾辞的大姐。</p>
李氏自是允准。</p>
于是休沐那日，念兮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袅娜立在兴武侯府门前。毫不意外地看到候在门前的顾辞，笑问道：</p>
“等很久了吗？”</p>
顾辞原以为念兮会问他怎么会在兴武侯门口。</p>
他已经备好了说辞，结果她都没问。</p>
仿佛是天生的默契，一切都无需多言。</p>
“没有。”顾辞有些脸热，迈步朝前走去，“大姐在花厅，我领你过去。”</p>
兴武侯世子夫人是个极和善的妇人，拜谒过后，她只推说家务事忙：</p>
“花园里牡丹开得正好。小六今日牵了匹马过来，就拴在马厩里，难得一匹良驹，念兮不如去瞧个热闹？”</p>
难得体贴又周到。</p>
念兮明白，这都是顾辞的安排。</p>
往马场去的路上，念兮眉眼弯弯，“你教我骑马，还要安排这许多事，会不会很辛苦？”</p>
顾辞自然不会觉得辛苦。可女孩能看到他的用心，更叫人高兴。</p>
他故意沉声，“我做骑射先生时严厉，你可千万当心。”</p>
念兮闻言，郑重其事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清黑透亮，如碎着水光的星辰。她将一双纤细嫩白的小手伸到顾辞眼下，煞有介事道，“学生笨拙，请先生到时轻些责罚。”</p>
顾辞垂眼看着那双手，撑不住先笑了。</p>
日光清亮，一重风过，杏色、白色花瓣簌簌飞落，飘在两人身上。</p>
念兮这才注意到顾辞今日装扮，一袭窄袖束腰短打，皮革腰带衬着劲瘦腰肢，双腿修长，走动间带出蓬勃力量。</p>
崭新的春日，崭新的男子。</p>
念兮内心深处有种久违的快乐。</p>
人果真还是要吃点好的。</p>
顾辞给念兮准备的是一匹极漂亮温顺的小马。四蹄皆白，全身乌黑发亮，十分特别。年岁不大，喂它吃糖时会凑近蹭人的掌心。</p>
“它叫踏雪。”</p>
念兮先与马儿亲近一会儿，再由顾辞扶着上马。</p>
马缰粗硬，顾辞心细，还特意为念兮准备了手套。</p>
“我父兄常年在外，家中只有母亲和三个姐姐，她们虽是长辈，到底也是女子，我虽是老幺，也时常留心这些。”</p>
这是在变相解释他对女子细致入微的原因。</p>
又暗示他家人口简单，温馨和谐，再没有什么妻妾相争的烂事。</p>
裴俭就从来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无论念兮换了新衣，或是变了发饰，她若不说，他永远也发现不了。</p>
他太忙了。</p>
忙着振兴门楣，忙着揽权夺利，身边人的大事小情，他分不出半点心神。</p>
念兮戴着簇新的麂皮手套，笑意盈盈，“知道了，顾先生。”</p>
顾辞听到这个新称呼，只觉得夏日提前，浑身燥热，又忍不住笑起来。</p>
接下来的教学很顺利。</p>
一个耐心十足，一个聪明灵巧，半个时辰，念兮已经能在不用顾辞牵绳的情况下，在马场慢走几步。</p>
她十分欣喜，回身朝顾辞招手，不料马儿忽然一个纵跃，念兮纤瘦的身子一甩，腰肢轻软似柳，弯出一道婉转弧线，眼看就要跌落——</p>
顾辞见状几步上前，抓紧缰绳，双臂使力跃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迫使马儿停下。</p>
事发突然，他生怕念兮被甩落到马下，情急之下使了全力，一双手臂如同铁臂一般，箍在念兮腰侧。</p>
念兮吃痛，眼底不觉涌上一层薄泪，回头看向顾辞。</p>
春光映着女孩轻柔的面颊，眼底的浮光如碎金，一漾一漾。两人距离更近，顾辞清楚地看到，女孩眼底跃动的不是泪水，而是叫人迷失的酒。</p>
他倏忽下马，却恍惚察觉心底有什么正破土而出。</p>
“对不住，都是我的差池，”顾辞满是歉疚，“可吓坏了？”</p>
念兮被他扶下马，笑着摇头，“是我没抓紧缰绳，顾先生该罚我。”</p>
说着，她当真掌心向上伸出手来。</p>
可显见不是诚心，那手上还戴着麂皮手套。</p>
顾辞见她并无大碍，心下微松，垂眼瞧着第二回伸向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拍了下。</p>
虽隔着手套，顾辞仍觉得相触的地方一片酥麻，沿着指尖一路倒流回心脏，直叫一颗心也跟着饱胀震颤。</p>
“你头一天骑马，今天就先到这里。不然时间长了容易腿疼。”</p>
念兮从善如流。</p>
两人往凉亭处休息。</p>
顾辞从未有过这般愉快、惬意的体验。</p>
以至于侍女请他们回花厅吃茶，婉转提醒时辰不早时，他才惊觉时间过得太快。</p>
他与念兮像是有说不完的话。</p>
他以为举凡大家闺秀，总是喜欢花儿粉儿，或是琴棋书画这些他并不多感兴趣的话题。</p>
可念兮不是。</p>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接得上，妙语连珠，也不会一味顺着他的话，叫顾辞感到无比欣喜与放松。</p>
她是那般可怜可爱。</p>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正正踏在他的心上！</p>
“她是我的真爱！”</p>
回到国子监，顾辞迫不及待与好兄弟裴俭分享这个好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