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辞的心上人
裴俭依旧像上一世一般，在论经台上大出风头。</p>也顺理成章地结识了太子殿下，受到他的赏识。</p>
不论是同窗还是师长，看他的目光都带着赞许甚至仰望。</p>
人人都知道，他裴俭，裴时章的前途不可限量。</p>
这当然是好事。</p>
可裴俭心中，却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淡淡落差。</p>
其实，他早忘了当年的自己是如何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这些年宦海沉浮，这点儿成就于他，甚至激不起半点涟漪。</p>
至于心头的那点失落，大约是那群喝彩的人里，再也找不到一双清亮、明媚的杏眸。</p>
只是不习惯罢了。</p>
裴俭告诉自己。</p>
可走出崇明楼，他后知后觉地记起前世——温清珩的“弟弟”十分仰慕他的才华，温清珩一力请他过府一叙。</p>
盛情难却，他跟着“兄弟”二人去了温府。</p>
坦白讲，岳母不算个脾气好的妻子，岳父却是难得的好丈夫。从来耐心，任妻子数落也不吭声。</p>
那是裴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活、有爱的家庭氛围。</p>
说起来，从头一次见面起，岳父、岳母一直都待他很好。</p>
直到他们成婚，直到念兮没了那个孩子。</p>
裴俭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p>
这一世，没了念兮，温清珩也不再邀请他去温府。</p>
裴俭推掉同窗好友的宴请邀约，独自往回走。</p>
校舍里静悄悄，今日休沐，学生们大都家去了。</p>
裴俭一个人坐着等顾辞回来。</p>
从前身居高位，公务繁忙，他只恨时间不够，分身乏术，此时闲下，方知时间漫长难熬。</p>
不知怎得，裴俭又想起了念兮。</p>
上一世的念兮。</p>
他不知道在他忙碌的日日夜夜里，念兮漫长而又寂寞的时光，又是如何打发？</p>
想到此处，胸口忽然有种细微绵长，不断蔓延的难受。</p>
他不肯叫自己再往下去想，起身走出了国子监。</p>
……</p>
镇国公府</p>
王夫人见他来极是高兴，“时章可用过饭了？才从论经大典上回来吧？小六去了曲水，也不知是不是疯野了，还没回来。”</p>
说着又一叠声地唤丫鬟传膳。</p>
“怎么瞧着你又清减了几分？读书虽要紧，身子更是本钱。切不可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事，每日都要好好用膳。”</p>
镇国公和大郎、二郎镇守边关，顾辞的三个姐姐也已出嫁，顾辞要在国子监读书，偌大的国公府，就只剩王夫人一个。</p>
是以每次见到他，王夫人总有一叠的关切话要说。</p>
从前只习以为常，今日却忍不住问道，“夫人方才是在听戏？”</p>
裴俭来时，王夫人才打发了戏班出去。</p>
“镇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p>
王夫人笑道，“年轻时我是顶不耐烦听戏的，总觉得一出戏能唱到天荒地老。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国公爷又不在身边，这才渐渐觉出听戏的味道来。”</p>
“看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时章，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p>
“无事。”</p>
方才听王夫人说话，裴俭心下有一瞬间的慌张。</p>
念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戏的？</p>
他不记得了。</p>
裴俭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祖父为家族计，将父亲郑国公世子的爵位传给了二房。</p>
祖父母相继离世，他也从正院被赶了出来。</p>
二伯母刻薄，他虽是裴家大郎，却备受欺凌。王夫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时常照顾他。</p>
从小他就知道，他没有退路。</p>
若是不上进，等到了年纪，二伯父会给他随便配一个妻子，他们一家一辈子都要仰仗二房讨生活。</p>
裴家大房再无出头之日。</p>
因此他一刻也不敢懈怠，读书、为官，他没有第二条改变命运的路可走。</p>
好在他还算争气。</p>
再后来，他遇到了念兮，他的妻子。</p>
时间过去得太久，他已经忘了当初对念兮心动的理由。</p>
只记得他从孤身一人，拥有了一个家。吃饭时多了一双筷子，睡觉时多了一床被寝……</p>
裴俭直到此刻才想起来，他与念兮，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用过一顿晚膳。</p>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p>
念兮说，她不爱他了。</p>
起初听到“爱”这个字时，裴俭只觉得可笑。</p>
他是谁？</p>
大夏史上最年轻的宰辅，即将接任右相，独揽大权。</p>
他每日要处理数不尽的国家大事，他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改变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是一个邦国的命运。</p>
爱这个字，对一个年过而立的男人来说，太轻了。</p>
轻飘的载不住阅历，轻浮的拖不住年华。</p>
可现在，裴俭知道，念兮是真的，不爱他了。</p>
裴俭咽下嘴里的苦瓜，只觉得苦涩到心里。</p>
就这样吧，他告诉自己。</p>
他有既定的路要走。</p>
而她，也会有更体贴的夫君去照顾、爱护她。</p>
这一世，他选择没有她。</p>
放过她。</p>
“顾伯父近日可有书信回来？是不是快回京了？”</p>
这才是裴俭今日来的主要目的。</p>
就在半年后，顾国公父子因防守疏漏，以致北梁突袭。北梁骑兵以迅猛之势一路向南，一连攻占数十座城池。</p>
百姓流离，惨不忍睹。</p>
顾氏父子三人更是在攻城一战中，以身殉国。</p>
消息传回京都，王夫人一病不起。</p>
朝廷要治镇国公府疏漏之罪，是顾辞一力承担，远赴边关，力抗北军，此生再未回到中原。</p>
后来裴俭官拜左相，曾多次翻阅当年卷宗，事起却因顾承业疏漏。如今重生回来，自然要避免这场滔天祸事。</p>
提起丈夫，王夫人眉眼间笑意加深，“最迟十一月底，国公爷就回来了。等他这次回来，便要向陛下请奏告老，留在京都。”</p>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p>
王夫人止住话头，朝着门外的人笑骂，“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不知稳重。”</p>
“娘见了时章，自然是看儿子不顺眼了。”</p>
说话间，顾辞从外面进来。</p>
他眼角眉梢都挂着笑，使本就出色英挺的五官更显蓬勃，任谁见了都能看出他心情极好。</p>
“这是遇到什么喜事？”</p>
王夫人打趣，“难不成遇上心上人了？”</p>
破天荒地，一句话竟叫顾辞红了脸。</p>
王夫人更加高兴，连忙追问，“是哪家的姑娘？我可曾见过？”</p>
顾辞被说得不自在，转头对裴俭道，“回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今日论经大典，太子殿下都对你赞赏有加。我兄弟就是这个！”</p>
他对裴俭竖起了大拇指。</p>
顾辞一向豁达，更知裴俭一路不易。看到裴俭成功，他是真心高兴。</p>
裴俭倒不觉这有什么好夸耀。</p>
可眼看王夫人和顾辞都兴致高涨，便也止住话头。</p>
他已决心放下念兮，一往无前走向既定未来，也打定主意这辈子不会再付出真心。但对于顾辞能找到心中所爱，他满心祝福。</p>
于是问道：“回来得这样晚，难不成还去姑娘家用晚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