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质

    三年前，周皇遇刺重伤，周国迎做质六年的太子回国。</p>

    那太子行事张扬，甫一回国便把周国的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p>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毁原本的协议，大军直阴山大关，荀周两国被迫开战。</p>

    作为荀国的大将军，陆今安自然要率军出征。</p>

    接到消息那天，温梨不顾侍女的劝阻，早早地伫立在将军府门前迎接陆今安，忧心忡忡。</p>

    长街尽头出现一顶熟悉的马车，她眼眸一亮，不顾深秋的微寒便抛开沉重大氅向前跑去。</p>

    “今安哥哥！听说陛下命你率军出征。边疆苦寒，我亲自挑选了些御寒的衣物和护膝，你一定要带全了呀，到时候也好受些——还有冻疮膏、安神香、金疮药、姜茶……这是我亲自去大慈寺给你求的护符！”</p>

    温梨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如民间无数送丈夫出征的妇人一样，担忧着夫君的一切生活。</p>

    怕他在边疆冻着饿着，怕他受伤——更怕他一去不回。</p>

    温梨已经很努力地学着明事理了，所以她并没有和陆今安闹说不让他去，而是尽她所想、尽她所能、事无巨细地为他准备着。</p>

    陆今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在她面前稍顿，最终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轻轻看了她一眼。</p>

    但仅仅只是这一眼，便令温梨觉得格外满足，以为陆今安终于肯接受她了。</p>

    她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这一去不知道要离京多久，我怕你……”</p>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垂眸避开温梨明亮的目光才又开口道：“我怕你实在太过担忧，已向陛下请求带你一起前去了。”</p>

    “当真？”话音刚落，温梨的笑颜便惊喜地一瞬绽开，巨大的满足感将她包围——她的眼中甚至含了一丝泪光，只觉得苦尽甘来。</p>

    十年了，她的今安哥哥，终于接受她了！</p>

    她一头扎进男人结实的胸膛里，紧紧环着陆今安的腰不愿放手：</p>

    “今安哥哥，谢谢你。阿梨好开心！”</p>

    陆今安感到胸口和腰腹间的温软，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了她。</p>

    反正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让她开心些也好。</p>

    指尖掠过她柔顺的发丝，陆今安忽然闻到了一股极其浅淡却有些熟悉的清香。</p>

    ……在哪闻到过呢？不过陆今安并没有深究。</p>

    大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上战场也不愿分离，誓做一生一世一双人。</p>

    圣旨和陆今安的请求早就传遍街头巷尾，荀国的百姓们无一不称赞陆今安深情，温梨当时也以为是陆今安终于回心转意，肯正视自己了。</p>

    于是她欢欢喜喜地打点好京中的一切，又是找了姑姑帮忙，又是找了父兄看顾，心甘情愿、欢欢喜喜地把一切都安排好。</p>

    这才穿上了一身漂亮的衣衫跟随着陆今安去了战场。</p>

    可她却不知道——那周国的太子最好女色，陆今安早就打算用一个温梨换他的功成名就。</p>

    一个女人换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p>

    一个女人换无数人的青睐与支持。</p>

    一个女人换周荀两国间相安无事。</p>

    陆今安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横在他和以然间的绊脚石。</p>

    ——不过这些温梨全都不知晓，她还哼着小调期待边塞风光。</p>

    被送给周国太子那天，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呢？温梨已经记不清了。</p>

    大概、天都塌下来了吧。</p>

    她爱了数十年、用名声和钱权护着的、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居然会为了功名把自己的妻拱手让人。</p>

    只记得她歇斯底里地哭了很久很久，跪在地上求陆今安了很久。</p>

    简直卑微到了泥土里。</p>

    “今安哥哥、今安哥哥……”她不断地苦求着。</p>

    泪水弄花了她精致姣好的妆容，地上的尘埃染脏了她挑选很久的衣裳，发髻散落凌乱，磨破的膝盖渗着血丝，腰板发酸，连带双手和十指不停地打着颤。</p>

    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嘉善郡君，就那样当众跪在陆今安的马下，胡乱用手指扒拉着他的靴边，声容凄厉地苦苦哀求着。</p>

    可陆今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言语冰冷得仿佛数九寒冬：</p>

    “你家族没落，能去当质子是你的荣幸。周国太子最是怜香惜玉，一定会待你不薄。”</p>

    有下属曾问过陆今安，为何偏偏选了自己的夫人，明明那周国太子更为喜欢尚书之女魏以然。</p>

    陆今安头也没抬，不做犹豫地回答道：“她太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