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p>

    我死了。</p>

    亲眼看到宋濂的长剑刺穿了我心脏。</p>

    全家惨死，血流成河，我三岁侄儿的小脑袋，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他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好像在喊：姑姑，我疼......</p>

    老天眷顾，我重生了。</p>

    这一世，我要宋濂血债血偿。</p>

    1.</p>

    今天是我与宋濂的纳吉日。</p>

    全家人都很开心，以为我得偿所愿，与宋濂终成眷属，白首到老。</p>

    上一世，我也是这么认为的。</p>

    但重活一世，我知道他娶我，不过是为了踩着我整个宰相府的尸骨，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p>

    看了眼时辰，我带着人前往后院，在闲置的厢房里看到了宋濂与宁雪。</p>

    宋濂穿了一袭月牙白衫，清风霁月，芝兰玉树，一副与世无争的谦谦玉公子的模样。</p>

    可就是这样的他，上一世用长剑刺穿了我的心脏，杀我全家。</p>

    我那三岁小侄儿的脑袋孤零零地躺在角落，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好像在说：姑姑，我疼......</p>

    那凄惨至极的一幕，每当午夜梦回，都让我彻夜难眠。</p>

    我恨不得将他剔骨剜肉、挫骨扬灰。</p>

    而宁雪，我家的养女，受我家恩惠不知恩图报便罢了，还恩将仇报，我会让她不得好死。</p>

    “天啊，宁雪，七殿下，你们俩怎么在这里？”</p>

    两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宋濂刚要解释，宁雪突然就跪在了我面前。</p>

    “安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跟七皇子两情相悦，求你让我也嫁过去吧，我愿意一辈子当牛伺候你。”</p>

    我站得笔直，一时间没说话。</p>

    旁边的贵女却看不下去了。</p>

    “你说什么呢？一个养女，居然说跟七皇子两情相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p>

    宁雪脸上的狠戾转瞬即逝，不理众人的冷嘲热讽，只是求我。</p>

    “妹妹，求你了。”</p>

    我很佩服宁雪的厚脸皮。</p>

    也是，如果不是脸皮够厚，她怎么能混到凤位？</p>

    “好。”</p>

    2.</p>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我答应了。</p>

    宁雪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满脸惊喜。</p>

    “安安，你太好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你。”</p>

    我笑了笑，任谁都看得出十分委屈。</p>

    “宁雪，委屈你了。”</p>

    “不委屈。”</p>

    宁雪高兴的一时间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p>

    “你能想通就好，虽然是妾，可宋濂毕竟是皇子，也是你高攀了。”</p>

    这下不仅宁雪，就连宋濂的脸色都不太好看。</p>

    众人回过神来也都开始嘲笑宁雪。</p>

    宁雪脸都青了，眼含泪水，“妹妹，你若不愿意让我嫁给七殿下，直说便是，何必羞辱我？”</p>

    “何来羞辱？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p>

    你虽然是宰相府养女，可终究身份卑微，按照礼数你最多便是个通房，为了七殿下跟将军府的名声，给你个妾已经是逾越礼制了。</p>

    不过你放心，以后在濂哥哥的府邸，我们依然以姐妹相称。”</p>

    宋濂抿唇不语，脸色不好。</p>

    我黯然，“濂哥哥，你不愿意吗？莫不是嫌弃宁雪生母是花楼出身？”</p>

    宁雪本就难看的脸色，听到我的话更是难看到了极点。</p>

    我心间畅快无比，但这远远不够。</p>

    上一世，宁雪步步为营，宰相府血流成河那日，她身着锦衣华服、春风得意地站在宋濂身边，一副高高在上姿态......</p>

    这一世，她想要的荣华富贵，我会亲手送给她。</p>

    但是，怎么给她，我说了算。</p>

    我要让她走上巅峰再跌入地狱。</p>

    宋濂一听这话，果断放弃了宁雪，“安安，一切按照你的意思来就好，不过这世间，我爱的女人只有你一个。”</p>

    “谢谢濂哥哥。”</p>

    我嘴上说着感谢，心里却恶心的不行。</p>

    我爹知道这事后，第一个反对。</p>

    可我铁了心。</p>

    宋濂便当着我爹跟众人的面立誓，一定会对我好，有求必应。</p>

    我爹吹胡子瞪眼，却拗不过我。</p>

    “事已至此，七皇子殿下便早些与安安成亲吧。</p>

    希望七皇子殿下谨记对老夫的承诺，日后善待安安，如若不然，老夫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安安讨回公道。”</p>

    我揉了揉眼眶，有些酸胀。</p>

    宋濂当即应下，拿出一块洁白的羊脂玉戴在我的脖子上。</p>

    玉佩是同心玉，寓意夫妻同心，百年好合。</p>

    我十分欢喜。</p>

    这玉佩成色极佳，能值不少钱，我侄儿娶媳妇的钱又多了一笔。</p>

    为了体现他的重视，宋濂亲自与我爹商讨成亲事宜，一直到黄昏，才终于谈妥。</p>

    我爹脸色不错，可见对宋濂天花乱坠对承诺十分满意。</p>

    临走时，宋濂悄悄对我说：“安安，作为补偿，新婚夜我一定会好好待你。”</p>

    我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心里却一片寒凉。</p>

    上一世的新婚夜，宋濂陪着宁雪，让我这个正妻独守空房，成了我永远的痛。</p>

    这一世，我会让那一夜，变成宋濂永远的痛。</p>

    3.</p>

    想到后面的事情，我心里一阵畅快，便主动提出陪我爹喝两杯。</p>

    我爹让人准备饭菜，我则去挖了一坛女儿红。</p>

    这酒是我出生时便埋下的，我爹给我准备的回门宴的酒。</p>

    上一世，我爹临死时叹息着说：“安安，可惜了爹给你埋的酒，一口没喝上，早知如此，我就挖出来喝了。”</p>

    重生一世，我得先给我爹把临终遗愿实现了。</p>

    我爹端着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了。</p>

    “好酒，好酒，酒香浓郁，入口回味无穷，这女儿红起码十年以上。”</p>

    “爹厉害，十四年了。”</p>

    我爹又喝了一口，突然回过味来，“你这丫头，把爹给你埋的女儿红挖出来了？”</p>

    “今朝有酒今朝醉！”</p>

    我端起酒盅，一口灌下去，呛得直咳嗽。</p>

    能跟我爹喝酒，真好啊！</p>

    我爹正要骂我，突然愣了，“安安，咋哭了？你要是舍不得爹，爹明天就进宫一趟，把婚期延迟几年。”</p>

    我擦着眼泪笑起来，“风迷了眼睛，我才不要晚嫁。”</p>

    “我要早点嫁过去，花宋濂的钱给爹你买酒，让爹一日三餐都能喝上小酒，不过一次只能喝一杯，不能贪杯。”</p>

    我爹看了我许久，“安安，因为宁雪？”</p>

    我摇摇头，“爹，我是情愿的。”</p>

    我爹还要再劝，我赶紧说道：“我还要抠宋濂的钱攒起来，给宁齐娶媳妇。”</p>

    我爹没再提那茬，又抿了一口小酒，心满意足。</p>

    “有你这样的女儿，爹有福气！宁齐那小子也有福气，有你这么疼他的姑姑，他就是死了也值了！不过他是你二哥的儿子，你二哥跟你二嫂会张罗，你就过好你的日子就行。”</p>

    “爹，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咱家的人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p>

    我又灌了一杯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p>

    我爹小心翼翼地问我：“安安，你真没事吗？”</p>

    “没事，我就是高兴的！爹，咱们以后日子好着呢！”</p>

    我爹红了眼眶，“好，都好。”</p>

    是啊，来日方长，未来都是糖。</p>

    4.</p>

    喝完酒，我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院子，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p>

    真好！</p>

    突然一道玄色的身影拦在我面前。</p>

    “宋濂好福气，娶妻还能娶一送一，坐享齐人之福。”</p>

    我仰头，看着眼前的男子。</p>

    月光笼罩着他精致的五官，眉眼深邃，薄唇微微勾起，透着一丝狂妄不羁，与令人厌恶的自负。</p>

    宋淮。</p>

    怎么说呢？</p>

    他是个疯批，做事一向秉持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展开无差别攻击。</p>

    上一世我跟他顶不对付，我顺风路上的堵，十之八九都是他添的。</p>

    他虽然也是皇子，但他也是前宰相的外孙，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透着敌意，好像我爹抢了他外祖父的宰相之位，便也从来不拿正眼瞧他。</p>

    岁月流逝，我俩的梁子越结越大。</p>

    尤其是我与宋濂订婚后，见面就掐，以至于我与宋濂大婚当天，他亲手毁了我的嫁衣，也因此被他爹，也就是当今圣上罚去驻守北疆三年。</p>

    生生错过了夺嫡。</p>

    可我临死前，却看到了本该在北疆的他。</p>

    他风尘仆仆地站在我面前，衣服都乱了。</p>

    我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毕竟他可是最在意形象的人。</p>

    可他却红着眼抓住了我的手，说要带我走。</p>

    我当然不肯，我是死囚，他回京便是违抗圣令，两个囚犯绑一起，去哪里？</p>

    可他疯批。</p>

    不顾一切非要带我走，我看到，乱箭穿过了他的胸膛。</p>

    现在——</p>

    我也是个疯批，人以群分吧。</p>

    我靠进他怀里，借着月光，手指轻轻勾勒着他的脸颊。</p>

    “你羡慕啊？”</p>

    他没有推开我，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腰，防止我摔倒，只是嘴巴一如既往地毒。</p>

    “笑话，本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想要多少姑娘没有，会羡慕他？”</p>

    月光笼罩在他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我。</p>

    “真不要脸！”</p>

    我笑了笑，手指点在他的唇上，“可你最想娶的人，是我吧。”</p>

    他那双一向放荡不羁的眸子，狠狠地闪烁了一下，是被说穿心事的无措。</p>

    我踮起脚尖，凑上唇去。</p>

    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随即低头狠狠地吻住了我，直到我呼吸困难，他才松开。</p>

    “本王可从不吃亏。”</p>

    我埋在他胸前，许久许久。</p>

    宋淮，对不起！</p>

    他就那么僵硬地站着，像个无措的孩子。</p>

    半天，才干巴巴地说道：“你要不想嫁，本王去把他杀了。”</p>

    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可别乱来，我还不想当寡妇。”</p>

    宋濂的命，我要亲自取。</p>

    他现在是夺嫡的最佳人选，有许多人盯着，一旦出手必然会被人抓到把柄。</p>

    我就不一样了。</p>

    我可是一直痴恋宋濂的人，好不容易嫁给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手刃亲夫？</p>

    而且这一世，我最想做的，是保护那些爱我如命的人。</p>

    我要他们平安，哪怕用我的命换。</p>

    “没让你当寡妇，本王娶你。”</p>

    他的话，看似随意轻浮，可我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紧张。</p>

    果然，人清醒了才能看得真切。</p>

    “以后再说吧。”</p>

    我没有拒绝。</p>

    宋淮似是受到了鼓舞，胆子大了，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漆黑的眸子落在我的唇上。</p>

    “你都投怀送抱了，成了本王的人，还想嫁别人？”</p>

    因为刚刚那一幕，火热的气息迅速蔓延，我的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还好天黑，他应该看不清。</p>

    我拍开他的手，“我要当皇后，谁坐上那个位子，我就嫁给谁。”</p>

    我知道，他蛰伏多年其实一直都在准备夺嫡。</p>

    上一世，世人皆以为他是被罚去北疆驻守，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放弃了那个位子。</p>

    我欠他一个皇位。</p>

    这一世，我会亲手送他上去。</p>

    宋淮眸子愈发幽深，他轻笑一声，戏谑道：“挺有想法。”</p>

    我由衷地笑了笑，不忘警告他。</p>

    “别捣乱，耽误了我的大事，我可不原谅你。”</p>

    宋淮正要说什么，我抬手堵住他的唇。</p>

    “成亲那天，去洞房找我。”</p>

    宋淮黑眸闪烁，“......你想让本王替宋濂？”</p>

    我挥挥手，转身走进黑夜中。</p>

    从此，我将在黑暗中与恶人为敌，也在黑暗中——</p>

    仰望光明。</p>

    “你不想去就不去，我换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