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兰啊，听说你跟徐家的亲事吹了？你也是，难得找到个愿意给你妈养老的，咋就不知道珍惜呢？徐立新虽说是个二婚头，好歹能挣钱不是？这年头，啥都是虚的，票子、粮食才是实的！”</p>

    潘二婶幸灾乐祸地杵在院门口，故意扯着嗓子嚷嚷，很快引来其他人围观。</p>

    刚从学校回来的潘玉兰有点纳闷，却只当徐家今天上午来过了，所以潘二婶才知道这事。</p>

    鉴于这位二婶天天冒着酸臭味，她也懒得解释自己看不上徐立新，随口糊弄一句“你喜欢自己找媒人去”就快步进门，专心做午饭去了。</p>

    潘二婶继续阴阳怪气。</p>

    “呸~那徐立新再好，我也瞧不上！我家玉梅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大闺女，凭啥给人当后妈？她可有三个兄弟撑腰呢，不像某些人，哼！也不怕告诉你，玉梅她有对象了，还是在城里工作的，马上就定亲了——”</p>

    说到昨儿刚敲定的未来四女婿，她更是红光满面，足足吹了十句八句才猛地回神，想起初衷，冲厨房方向嘲讽一笑，继续跟围观村人八卦。</p>

    “知道徐家那事为啥吹了吗？嗐，还不是她们母女太贪心，居然开价要五百块！那三转一响，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全得配上！我听着都替她心虚！”她装模作样地拍拍胸脯，作后怕状。</p>

    这话一出，大家果然惊呆了，议论纷纷。</p>

    “五百块加三转一响，那不得一千块了？这十里八乡的，哪有人出这么多彩礼娶媳妇？”</p>

    “可不是？腊月里那谁家娶媳妇，才给了二百彩礼！”</p>

    “虽说徐家是二婚，可一千块，怕不是都能娶个城里姑娘了？回头没准还能给孩子也办进城去，吃商品粮……”</p>

    分田到户后，这几年村里人经济条件好了些，可种地到底赚不了大钱，还得看天吃饭，一年到头人均顶天百来块收入。</p>

    像潘玉兰这种在大队或学校里有工作的好点，一年也就二三百块，但这部分人占极少数。</p>

    故而，寻常人婚嫁的彩礼基本不会超过二百块，除非男方缺陷很大，又老又丑有残疾什么的。</p>

    大家听得半信半疑，潘二婶却还在煽风点火。</p>

    “我那侄女到底是有工资领的，要不人咋敢开这个价呢？那徐立新做买卖赚的更多，听说昨儿刚从城里拉了台电视机回去，牡丹牌的，花了四五百呢。人家给得起，可就是不乐意当冤大头！”</p>

    众人渐渐信了。</p>

    一千块听起来多，可也就是潘玉兰三年的工资。嫁过去成了一家人，这钱还不是成了徐家的？</p>

    潘玉兰的要求倒不算太苛刻。</p>

    腊月里给二百彩礼那家，娶的就是个普通乡下姑娘，没文化，没工作，嫁过来也只能种地干家务、照顾老人小孩，挣不到几个钱。</p>

    就在个别人从这个角度反驳潘二婶时，潘玉兰终于听清外头在说什么了。</p>

    她只觉得荒谬。</p>

    不是潘二婶故意编排，就是徐家搞的鬼！</p>

    潘母刚好背着一篓野菜和草药根回家，撞上潘二婶一群人叽叽咕咕，再好脾气也怒了。</p>

    “你瞎说啥呢？我家从没提过这种条件！俩孩子都没正经相看过，哪就到说彩礼那步了？弟妹，你平时挤兑我两句，我不跟你计较。可你是长辈，怎么能这么编排自家侄女？兰兰名声坏了，难道你家玉梅名声就好听？”</p>

    潘二婶撇撇嘴，心说，她家玉梅是老幺，都相看成功准备定亲了，有啥好怕的？</p>

    至于小儿子，只要肯出彩礼，难道还怕没姑娘肯嫁？</p>

    “大嫂，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也是听西湾村的人说的，那人跟徐家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呢，她的话应该能做准吧？”</p>

    潘母吃了一惊，女儿之前的话竟应验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气搬弄是非的潘二婶，还是翻脸无情的徐家。</p>

    潘玉兰听到动静出来：“妈，您别生气，都是莫须有的事。”</p>

    又对众人肃容道，“我本不想背后说人长短，既然出现了这种谣言，也只能费几句口舌了。”</p>

    她一针见血，说徐家俩孩子对她有敌意，又是编瞎话、又是恶作剧的，徐立新却一味偏袒他们，她觉得两人性格也不合适。</p>

    听众们恍然大悟。</p>

    都是女人，其中也有二嫁、或头婚嫁二婚的，多少能理解后妈这一角色的难处，纷纷面露同情。</p>

    潘二婶见潘玉兰短短几句话就扭转风向，果断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指责她不先求证就抹黑自家人，赶紧溜走。</p>

    恢复高考没几年，大家亲眼见到大学生毕业后被各大国营单位疯抢的高待遇，对读书人自然存着几分敬畏之心。</p>

    整个大队的孩子都在一块上学，老师人数紧缺，潘玉兰几乎是一半学生的数学老师。</p>

    至少在东湾村，这一流言刚开始酝酿就胎死腹中，潘二婶反倒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摇头不耻的对象。</p>

    可在东湾村以外，尤其是谣言发源地西湾村徐家周围，相信的人就多了。</p>

    徐老娘对自己的机智很得意。</p>

    徐立新听说后有点不高兴：“娘，婚事不成就不成，您传这些瞎话干啥？她再不好，咱也不能坏人名声吧？万一人嫁不出去，那不是造孽吗？”</p>

    “怕啥？她妈就是个软弱性子，被她那妯娌欺负了半辈子。她性子倒是强些，可她孤儿寡母两人，家里没个男丁，难道还敢来找咱算账？咱徐家可是鼎盛大族！你二婚娶媳妇本来就不容易，万一她家先放出风声说咱不好，咱说不到好姑娘咋办？”</p>

    徐老娘自信满满保证没问题，转头却意识到：潘玉兰要是真嫁不出去，赖上自家咋办？</p>

    要不，给她找个别的对象？</p>

    徐老娘开始搜肠刮肚找合适人选，忽然一拍大腿，想起老湾村有个老光棍，家底还可以。</p>

    于是，没两天，又有个媒人在东湾村人的惊讶注视下走进潘家，不到五分钟却被潘母难得彪悍地扛着大扫帚赶出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