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刘楚安哼了一声，懒得答话。</p>

    肖亚文可就不干了，当即打开房门，朝着门外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说道：“殷主任，我家刘楚安身体不舒服，发高烧，请过假的。”</p>

    “跟谁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p>

    殷主任脸色一沉，很不悦地说道。</p>

    刘弘毅冷眼旁观。</p>

    这个殷令山以前是地区农委的干部，因为工作问题遭受过刘楚安的批评，还被勒令在干部大会上做公开检讨，大大的失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但刘楚安是上级领导，殷令山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报复。一个多月前，刘楚安被贬到阳沟干校，可把殷令山高兴坏了。</p>

    他可是阳沟干校的副校长，革委会副主任，三把手。</p>

    反过来成了刘楚安的顶头上司。</p>

    所以这段时间，殷令山处处针对刘楚安，什么苦活累活都安排他去做，简直就把刘楚安当成了发配到干校来“改造”的“某类分子”。</p>

    把肖亚文气得不行，和他吵了两次。</p>

    “我们跟吴主任请的假。”</p>

    “哼，红光满面，有什么病？我看就是装的！”</p>

    殷令山一双三角眼，在屋里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徒。</p>

    “你不信你去卫生室问陈医生。高烧三十九度七！”</p>

    “我家老刘大家都知道是个实在人，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干工作挑肥拣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p>

    肖亚文本身也是机关干部出身，可不是那种无知无识的乡下农妇，殷令山区区一个干校的三把手，还吓不住她。</p>

    “你说谁呢？我告诉你肖亚文，不要认为还是以前，你们是地区的干部。到了阳沟，那就得按干校的规矩来，谁都不准搞特殊！”</p>

    “谁搞特殊了？”</p>

    眼见得就要吵架，刘楚安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摆摆手说道：“殷主任，我确实发烧了，休息一天。明天好了就出工！”</p>

    和殷令山这种小人吵架，没什么意义。</p>

    “哼！”</p>

    “规矩未必你们不知道？不管是谁，要请假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才是管政工的副主任。跟别人请假，都不算！”</p>

    正在这个时候，传达室那边响起一个叫喊声：“老刘，老刘，刘组长，电话……地革委打来的……”（注1）</p>

    “哦，来了……”</p>

    刘楚安挣扎着下床，和刘弘毅对视了一眼。</p>

    刘弘毅微微一笑。</p>

    知道那活儿来了！</p>

    当即起身，搀扶着老爹向传达室走去。</p>

    殷令山立马跟了上来，满脸狐疑。</p>

    不知道地革委这时候给刘楚安打电话是什么事情，感觉上总有点不大对头。</p>

    “喂，你好，我是刘楚安……”</p>

    果然，刘楚安一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康吉盛的声音。</p>

    “哈哈，老刘啊，辛苦啦！我康吉盛啊……”</p>

    康吉盛打着哈哈，似乎很和气很好说话。</p>

    刘弘毅估计，这货没能在照相馆堵住他，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但又不得不马上给刘楚安打电话，落实刘弘毅的“指示”，免得夜长梦多。</p>

    “康主任，你好！”</p>

    刘楚安不亢不卑地说道。</p>

    “哈哈，老刘，是这样的，刚才呢，我跟高主任他们几个碰了一下头。我们认为，阳沟干校的老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组织上应该多关心老同志，所以呢，打算把他调回地区来。”</p>

    “我提议啊，由你来担任阳沟干校的革委会主任，党总支书记，接老肖的位置。高主任他们几个，原则上都同意了。”</p>

    “……”</p>

    一直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殷令山顿时就愣住了，一脸的震惊加不理解。</p>

    这是怎么回事？</p>

    怎么转眼之间，老刘就变成刘主任了。</p>

    一把手！</p>

    “康主任，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觉得，我能力方面还有些欠缺，恐怕不适合担这么重的担子，请地革委领导，慎重考虑！”</p>

    刘楚安照着标准措辞，一丝不苟地说道。</p>

    做人嘛，还是要谦虚谨慎。</p>

    总不能上边一说任命你为一把手，立马就笑得嘴都合不拢来，那就显得太肤浅了。</p>

    “哈哈哈，你老刘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个人能力很强啊，都当过地区农委负责人，搞一个小小的阳沟干校，那还不是手到擒来？”</p>

    “哈哈，这是地革委几位主要领导同志的集体研究决定，你就不要再谦虚了。”</p>

    “就这么定了！”</p>

    “从现在开始，阳沟干部学校的全盘工作，你都要抓起来，要抓好，抓落实。”</p>

    “对那些死不悔改的顽固分子，要严加监督。”</p>

    “谁不老实改造，那就坚决斗争！”</p>

    “要触及灵魂！”</p>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p>

    康吉盛是靠不正常的手段坐到地区革委会副主任位置的，对艾专员，黄书记，赵主席等下放干校劳动的正统干部，“顽固派”一贯的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整人。</p>

    “是的，康主任，我明白。”</p>

    刘楚安嘴里答应，心中不住冷笑。</p>

    康吉盛这个流氓“造某派”分子，竟然还指望通过他刘楚安的手去整人。</p>

    当真是不可救药。</p>

    “另外啊，老刘，问你个事，你家小孩到你那里去了吗？”</p>

    随即，康吉盛话锋一转，开始打探消息。</p>

    刘楚安心里再次冷笑一声，说道：“谢谢康主任关心，我家小孩已经到了我这里，东西我也拿到了，请康主任放心，我会收好，不会丢的。”</p>

    康吉盛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p>

    刘弘毅那个小王八蛋，果然跑到阳沟干校去了。现在东西已经到了刘楚安手里，再想拿回来，明显不现实。</p>

    看来只能妥协了。</p>

    当下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跟他说，不要害怕那些街痞子流氓阿飞，安心回来上学。真要是有人敢搞他的名堂，你让他来找我，我帮他做主！”</p>

    “当然了，小孩子还是要多读书，不要总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没什么好处。”</p>

    康吉盛色厉内荏地威胁了一句，又打了两个哈哈，这才挂断电话。</p>

    注1：县革委，地革委，省革委，是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中期前存在的一元化领导机构，请自行搜索。这里就不展开来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