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省
差不多就在同时,江城大酒店二十八楼的小宴会厅里,云阳区欢迎黑河县D政代表团的酒宴也开始进入G潮。</p>这种Z府工作接待,基本上都是对等接待,但是实际上,城市与城市之间,县局与县局之间,还是有微妙的区分。比如一个四线城市的S长去沿海招商引资,对方未必会由S长出面接待,多半一个副S长陪同,当然,副S长会表示代表市W市Z府,S长正在做某件重要工作,暂时分不开身。S长有时会出席欢迎晚宴和一些座谈,也可能面都不露。同样的,同一城市,科技局跟G安局的局长,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不是等同的正处级干部,差别相当大。</p>
但是现在,藏区工作在省W省Z府的工作中是相当重要的工作,每年都要开很多次会,发很多文件,下达了很多硬性指标,援藏干部的待遇,宣传,安排都很重视,云阳区跟黑河县对接,这几年已经派了两百多名干部前去挂职,这次黑河D政代表团过来交流学习,云阳区W区Z府都非常重视,江城市W书J刑宇专门打了电话过问,做了指示,要认真接待,保证圆满成功。</p>
黑河县的县W书J正在中央D校学习,朗尼县Z带队,云阳这边自然由蒋尔云出面全程陪同,晚上区W书J彭立尧亲自宴请,区W区Z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全部出席,规格隆重。</p>
双方敬酒完毕,说到今天调研情况,黑河方面每个人都表示收获巨大,不虚此行,朗尼阿里X长再次感谢今天的接待工作,感谢彭S记蒋区长,感谢所有云阳方面所有的接待工作人员,尤其是讲解员最辛苦,还有下午在西川特产网的小叶,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讲解非常到位,清楚,能够让大家都明白电商是怎么回事,怎么操作,回去他们就要把电商搞起来,今年就要创收,就要让全县的GDP上个台阶。</p>
卓玛跟着补充,小叶是最大功臣,她这个外行都能明白。又问怎么不见小叶同志呢,下次欢迎小叶同志去黑河挂职锻炼。</p>
彭S记举杯回敬,应承下来,回头小声问蒋尔云小叶是接待办的？他见过没有？他到云阳区还没多久,Z府这边的人更加不熟悉。</p>
蒋尔云说是刚刚招考的公务员,彭S记不再说话。</p>
蒋尔云装作打电话起身躲酒的时候,走到外面想到彭立尧的问话,再想到下午那个年轻人沉静镇定的目光,遇上这种意外风头,既不慌乱,也不得意,就像他真是Z府这边的接待人员,本来就是做这工作一样,心念一动,假戏真作,真打电话给组织部负责这块的干部三科科长,问这次招考的公务员录取名单中有没有一个叫叶三省的,能不能分到他们云阳来。</p>
科长那边也在吃饭,有些吃惊,出了雅间认真地给蒋区长解释,说这事是袁部长亲自画了圈决定的,他们科只是具体负责审核资料,提出建议,执行决定,再说现在招考,都要分到基层,但是基层也有个三六九等,所以背后大家都在使力,现在蒋哥你才来关照,时间真是晚了。</p>
蒋尔云心里笑笑,他跟这个叶三省八竿子都打不着,也不解释,挂了电话回去端杯,一会就把这事忘在脑后。</p>
科长这边挂了电话怔了一下,不知道蒋尔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蒋尔云又不是不清楚程序,要做工作肯定趁早,一个萝卜一个坑,动这个萝卜必定牵动其它萝卜,现在不是让大家为难吗？不过蒋尔云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最后,他决定在他的职权范围内进行微调,万一哪天蒋尔云问起来,他也好有所交待,至于袁部长那里,总能找个理由搪塞。</p>
小雅青青这边,高雪皎那个新华社的朋友唐军也到了。</p>
唐军今年刚满五十,算是新闻行业的前辈,高雪皎一到西川都市报,出手不凡,令人侧目,两人一起跑过几次新闻,互相都有结交心思,约了两次麻将饭局后,彼此感觉志趣相投,成为铁杆。平时经常交换新闻线索和稿件,互相照应,唐军的饭局会通知高雪皎,高雪皎的应酬也会召唤唐军,从来不问缘由。</p>
今天一到场,一看这个局面,明白主角是叶三省,主要目的是同学对同学的"迎头痛击",——他可不像叶三省那样嫩,身在局中,尚不明白。自然加倍配合,这下锦上添花,登时又掀起一个G潮。</p>
喝到九点半,高雪皎看大家都进入状态,一件白酒喝了五瓶,提议剩下那瓶不开了,年年有余,大家喝了大团圆,宣布结束。</p>
叶三省坚决拒绝了高雪皎唱歌的建议,也不跟他们去麻将,说喝多了,怕现场直播,要回酒店休息。高雪皎没有勉强他,安排他的司机,伍胜男送他,拍着X脯保证说小伍虽然喝了酒,但是绝对安全,雷局长一干交通局官员也在一旁帮腔,叶三省只好乖乖地坐了伍司机的车。</p>
伍司机开车果然很稳,也不慢,一路上叶三省犹豫半晌,没有开口搭讪。反正有的是机会,看起来,他以后仰仗高记者的时候多得是。</p>
高雪皎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记者号称无冕之王,今晚也证明了他的实力,一想到在这座城市总算不是举目无亲,叶三省心里稍微安定一些。</p>
到了江城大厦,礼貌地告别,回到酒店,重新泡了茶,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p>
昨天今天,连续两天都到了他八分酒量,已经两三个月没有这样喝了,但他并没有醉。</p>
拒绝高雪皎下面的活动,只是为了避免可能的讨人厌恶。</p>
马基雅维利好像说过一句话：恶行应一次倾尽,恩惠却须点点赐予。</p>
反过来,接受别人的恩惠,是不是也应该一点一点的呢？</p>
他和高雪皎是同学,以后都在江城,决定了他们以后必然密切联系,今天彼此感觉很好,没有必要现在就要加深到同赌同歌的地步。</p>
当然,叶三省清醒地知道,这并不表示高雪皎真的在心里认同了他这个同学,今晚的饭局更多是一个"得志"的年轻人浅薄的炫耀和巧妙的安排,包括餐馆、交通局、朱勇和他刻意表现的他和那些实力人物的亲密随便,——现在,叶三省终于有些回过味来。</p>
这也可能是王道士要求他每人每事都须反省的好处。</p>
但是高雪皎有资格这样做。换了任何一个年轻人多半如此。叶三省可以肯定自己就很难在小半年内打开局面,取得这样的成绩。</p>
他感到微微的焦虑和妒忌。</p>
但是今晚的菜真好吃。</p>
虽然全是家常菜,但每一样普通的菜都用心,尤其那个热干面和白肉。</p>
下次有机会又去。</p>
他突然想起,拿起手机搜索上午那个易经第二十五卦。</p>
一搜即知,智能手机真是一个好东西,叶三省觉得自己果断换了新手机真是明智。</p>
夜撞金钟。</p>
卦语说是上签：一颗金钟在淤泥,人人拿之当顽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响亮一声天下知。</p>
后面又有一个故事：昔日五豢被高四计杀得大败,曾占此卦,果然夜看兵书得了转林枪,刺杀高四计,天下扬名,即如金钟夜撞之卦。</p>
接着又有一诗：占者逢此撞金钟,时来运转响一声,谋望求财不费力,交易出行有大成。</p>
看起来还不错,叶三省搜索了一下那个什么夜看兵书得了转林枪的故事,没有结果,随手发给王道士,问他知道不。</p>
然后再仔细看卦语,又有些不安,难道说自己要默默无闻好多年？或者很长时间一事无成？为什么？不可能吧？</p>
呆了会,给易老色QQ发信息过去：在泡？</p>
"写商业提案。"易老色飞快地回了话,应该在电脑旁边。</p>
叶三省心里一笑,一个房产销售,还写啥商业提案！</p>
甚至,他一直认为,他在贡城大学期间的左蹦右跳,都只能算挣点生活费,根本不是生意,更谈不上高大上的商业。就像考个公务员,被高估从政一样,哪有这么简单。</p>
"要赚大钱啊。苟富贵,勿相忘啊。"</p>
"那是一定的……相忘。"</p>
"看看,所有人富不得,一阔就变脸。"</p>
"那是自然的。人一有了钱,就有了选择的机会,朋友啊,爱情啊,都……可能出事。"</p>
"那我祝愿你还是贫穷一些吧,至少,我们的友谊还在。"</p>
"贫穷不是S会主义。赚钱,往往比祷告更有用。不要忘了,我们校长在毕业典礼上也是希望大家脚踏实地,先养活自己再仰望星空。"</p>
……</p>
"还有,变富与变坏之间,并没有充分且必要的逻辑关系,你堂堂一个国家公务员,大学毕业生,认识如此肤浅,逻辑如此混乱。"</p>
……</p>
叶三省在手机上写字跟不上易老色打字的速度,只有苦笑。</p>
易老色喜欢收集人民币,从他一进大学就毫无顾忌地彰显给所有的同学,——就跟叶三省一样理想坚定。这是个优点也是缺点,但他对叶三省不错,虽然时有讥讽,比如昨天一听电话就立刻说他去订座,晚上由他安排。</p>
主角叶三省走后,他还带着一群同学去唱歌,坚决制止了富二代王大路抢他风头,虽然主要原因是为了小师妹,但里面多少还是有对他叶三省的感情。林则徐有诗"西塞论兵亲旧雨",要做事,哪里不需要几个帮手？</p>
"努力吧少年。商业需要激情,政治需要理性,让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各自东西。"</p>
"那不行,一朝为兄弟,一生是兄弟。等我这边生意走上正轨,你那边也大权在握,我们兄弟联手,横扫西川。"</p>
果然。</p>
兄弟依然在。</p>
叶三省满足地笑了,把手机扔到一边,舒服地躺进又凉又软的大床。</p>
这天夜里,他仿佛被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一直在耳边喊着什么,可是他却总是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至到天亮醒来,也没有想起来是谁,喊的什么。</p>